草清  第三百四十三章 余韵悠长的尾震

类别: 历史 | 清史民国 | 草清 | 草上匪   作者:草上匪  书名:草清  更新时间:2012-01-18
 
福建漳浦县城外,硝烟弥散,隐隐能看到前方城墙缺口处,几乎是尸体铺成的斜坡上,先登战旗正左右飘扬,施世骠也顾不得对方那神出鬼没的神枪手,踏出战壕,畅快的长出了口气。

“只要再压上千人,此城,必破!”

他挥手准备下令,这四五天里,他带四万大军急攻漳浦,对方只有数千民军,似乎还训练不全,虽有枪炮,却难发挥威力,让他见到了攻破此城的希望。

自李肆造反以来,从来都只有官府丢城的记录,若是他施世骠拿下此城,必当振喜朝堂之心,也是对湖南大战的呼应,当然,也是他的一笔炫目功业。

手臂还没挥下,急报的呼声就传入耳中,施世骠心想,莫非是湖南战局已定?“范制台陈完台急招,速速回师福州!”

回师!?福州!?施世骠愣住,这是哪跟哪?

接过急令一看,竟是贼军炮船袭福州,还四下劫掠,有占福州之迹。

“定是贼军水师佯攻之计,报范制台陈完台,只须沿岸盯防即可,漳浦事关大局,请他们二位暂时忍此一时!”

施世骠心中冷笑,这点伎俩可骗示了他,而且他现在受钦差大臣殷特布节制,闽浙总督范时崇和福建巡抚陈琅可都管不到他。

不理会这封调令,他正要组织忽攻,闽浙督标和福建抚标的将官却都来告辞了。范陈二人管不到施世骠,却能管到这些军将,施世骠只能两眼冒火地看着一万多福建绿营撤退。

少了一万多兵也不是太致命的影响,施世骠停了当天的攻势,重新调度,忙乎了两天,第三天再度摆开架势,急报又来了,这次是两江总督张伯行的调令。“崇明!?”

施世骠脑子也微微发晕,贼军水师未免也太猖狂了吧,六艘战船在崇明附近洋面败了江南水师,还从船上放下数千部队大肆劫掠,看样子还想西进江口!

常州……扬州……江宁……这一条线串起采,施世骠下意识的想到三四十多前台湾郑家兴兵北上,几乎攻破南京,也就是现在的江宁,当时清廷震动,满朝惶恐。“不……这还是诱我回师之策,绝不可受其蒙蔽!”

施世骠在大帐里苦口婆心,劝导着江南绿营诸将,想让他们再停几日,破了漳浦再走。

江南绿营军将也有此心思,可当殷特布的调令接踵而至时,他们再无留意,殷特布的命令很严厉,限期奔赴江宁一线,误期者斩。

施世骠气得踹倒书案,将舆图撕成雪花碎片。六艘战船能载多少兵!了不起千人而巳。即便水师被破,水上再无蔽护,赋军来往自如,只要守紧城池,别说江宁,贼军连江阴都过不了!张伯行和殷特布胆子太小,闻得贼军进逼江口就慌了手脚,文人就是文人,从来都是误国之辈!

有那么一刻,施世骠都想扣下这军令,压个两天,等攻破漳浦再说。

“军门,形势无关军事,而是政事,殷特布大人必须急发调令,军门您也必须…,部下有人劝解,听嗓音是澎湖参将蓝延珍,施世骠呆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蓝延珍这话很对。

朝廷更关心哪里?当然不是漳浦,而是江南。即便他打回广东,贼军水师在江南搞出一番阵仗,多大的功劳都补不全这个窟窿。殷特布必须第一时间表达他保江南的决心,而他施世骠,尽管只在闽浙方向,可要拖江南后腿,殷特布不敢杀他,康熙可是定要杀他的。“可惜啊…………黄龙府已在目,却遇上了十二道金牌……”施世骠忧愤地发着牢骚,朝漳浦念念不舍的投去了最后一眼。

“待我朝廷大军湖南奏凯时,赋军水师不战自溃,那时钦差大人必将追悔莫急!”

揣着这样的心思,施世骠带三万多江南绿营扬尘北去,漳浦城里,房与信真是喜极而泣,他还专门要了一枝短铳,备着城破时给自己一枪呢,他可不想背上新朝第一个丢土官员的名誉。

第二天,再收到湖南的消息,不仅房与信再哭了一场,固守漳浦的民勇人众也都哭了,虽说之前早有预料,但幸福当头时,怎么也难抑制盈眶的热泪。“我们没有败,我们没有退,我们只是在……”桂阳城北,惊魂未定的祯扭头看向南面,嘴里这么嘀咕着。“我们是向北而进!”

噶尔弼嘶哑着嗓子附和道。

“郴州不利马队作战,大帅这是要将贼军诱到衡州,与之再战!”

甘州提督刘世明不忍见祯那苍白脸色,奉上了一个理由。“没错、没错,再战!再……战。”祯一口气喘了过来,脸上也微微有些血色。

如果是这一战的前几十天是祯一辈子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日子,那么这几天,则是祯一辈子最惶恐,最惊惧之时,比八九年前遭了康熙发落还凄惨十倍,他已经不敢想,这一战后,皇阿玛会以什么面目面对他。他的十万大军没了,百门大将军炮丢了。

四天前,雨点淅淅沥沥打下,贼军不仅炮火没停,步队还像是吃了大力丸一般,发狂般地全体冲锋,全军轰然崩溃。

幸亏部将早有感觉,拉着他就下了罗家山,朝北没命狂奔,跟刘世明的马队会合。见刘世明还握着七千完好马队,当时祯恨不得抱住他亲上一口,感谢他没全盘遵从自己的命令。靠着这七千马队,他的大军中营就能“从容而退”。

他是从容而退了,越黄岑山中段退到桂阳。噶尔弼也逃得早,丢下还在清溪山下苦战的岳超龙和整支大军,带着几百亲卫早早跟祯汇合。相比之下,延信可是倒霉了,他手里没大群马队,不得不走黄岑山险峻南段北退,现在都还没消息。祯还有心在桂阳等等延信,众人都对他说陕甘绿营勇悍,怎么也能护住延信,所以祯再不顾他,马不停蹄地朝北退去,直夺衡州而去。

所有人心里都有数,终点可不是衡州,甚至都不是长沙和岳州,这十多万大军土崩瓦解,说不定得退到荆州,跟贼军隔洞庭对峙,一如平三藩时对战吴三桂那般。

“长沙?岳州?不不,把桂阳占住,备着之后取永州,将咱们防线拉平,湖南之地,就暂时以郴州为北界了。”

七月十二日,李肆在郴州府城,对满脸红晕的四军诸将们这么说道。

“羽林鹰扬两军,你们的休假也结束了,遣发还活蹦乱跳的部下回广西福建,稳住当面局势,余部休整后再回防原地。”

接着他用“大家玩够了就赶紧忙正事”的口气这么说着,让部下们更是哄笑不已。

“天王,咱们一战败敌十数万,怎么也该趁势席卷湖南口同!”谢定北像是喝醉了一般,红灿灿着脸地呼喝着,顿时引来不少人响应。“席卷!?我倒是想席卷呢,只是……”李肆拍拍腰间,一脸苦色。

“没钱!这一仗大家打得欢,可你们知不知道,这一仗也把我从商人那讨来的宽裕银子全打光了咱们打死了多少清军?两万出头吧,抓了多少?五万多,总计八万。银子花了一百多万,折算下来,一个清兵值二十两银子!二十两啊,二十两银子砸头上,也能把一个人砸晕吧……”

李肆像个当家婆,絮絮叨叨地算着帐,贾昊吴崖等老部下对视苦笑,都道关蒄爱算账,开口就是数字,却不想真是李肆传染的。

李肆这抱怨可没虚言,之前急调羽林鹰扬两军飞奔入湘,一路开销令人乍舌。再给两军换装,一万多新枪,上百门新炮,又是一大笔额外军费。开战后炮弹打了上万发,枪弹更是百万发,自己也有一千多人战死,三四千人受伤,这些费用够他肉痛到年底的了。

“地盘占不占是其次,自此一战,长江以南,鞑垩子当不敢再与我军对决,这都是诸位领着我英华男儿,奋勇作战,浴血沙场的丰功伟业!”

众人正在腹诽李天王摇身变作李老财,李肆这话出口,顿觉形势无比昂扬。没错,这一战以两万破十数万,长江以南,清廷绝无胆量再聚大军压下,英华新朝,锌于翻过了生死门槛,己方是一片广阔的全新天地。“天王万胜!”“英华万胜!”

众将齐声高呼,这欢呼自中军大帐传开,四军将士群起响应片刻间,整个彬州城都沉浸在欢呼海洋中。

缺钱不过是托词,李肆早早就归心似箭,粗粗打理好这一战后事,就朝南而行。这一战余韵太长,他必须抢在这些余韵荡起不合拍的涟漪前处军好,相比之下,抢占地盘人口之类的事,根本就不重要。

南行之路由连绵不绝的欢呼雀跃铺就,回到英德白城,欢呼声更如海潮,当李肆迈出马车时,数千人下跪叩首,山呼万岁,这般灼热的人心喜潮,连历练已深的李肆都觉很是吃不消。“哎哟,你跪什么呢,快起来快起来!”

眼角扫到某处,李肆急急奔向人群前方那一拔莺莺燕燕处,他的大小媳妇都在,严三娘挺近六月的大肚子,也正朝他叩首而拜。“胡闹!?孩子要紧啊。”

拉起严三娘,李肆嗔怪着她,眼里却是满满的欢悦和抱歉,这几个月来都来不及回家一趟,可真是苦了自己这媳妇。

“是啊,孩子要紧呢,你这两个孩子,盼得天都快破了窟窿。”

严三娘嘴里胡乱应付着,双目却深深凝视着自己丈夫,若不是被肚里孩儿挡着,她真恨不得扑入他怀里,用尽所有力气拥紧他,周围这数千人根本就懒得管了。

她的欲望有人代行了关蒄和安九秀抽泣着扑上来,李肆一手一个抱满了怀,使劲压住自己当场一人来一啵的冲动,可嘴角却已经咧到了耳朵下。

“九秀姐说……四哥哥你辛苦了这么久,她得好好犒劳一下。”关蒄大眼睛里闪动着晶莹光彩,说着让李肆心潮澎湃的腻语。“我说的可不是我,是我们一起!”安九秀赶紧澄清,李肆更是要飘上天去了。

严三娘却低呼了一声,李肆瞪大眼睛,小心翼翼的将手抚上她那圆润肚怀,然后抽了口凉气,在动!

瞧着李肆那小丈夫般一惊一乍的模样,三个媳妇,连带后方正含泪微笑的盘金铃都笑得花枝招展,笑声合着欢呼声直冲云霄,久久难散。

北京,虽是盛夏,天色却沉郁无比,畅春园大门口,张廷玉跟内廷奏事处的管事太监,加上康熙贴身侍卫赵昌如雕塑一般站着,三人脸色也都跟天色一般气息。“千里加急!”

那送急报的骑士旋风般冲到大门口,如字面那般滚下了马,将一封书信递出手,然后就瘫软在地。张廷玉接过书信,眉毛一垮,西宁来的?不是他要等的消息。

不在意的拆开书信,粗粗扫过,张廷玉身躯一晃,眉毛也高高扬起。

“策凌敦多布领军扰藏,西安将军额伦特与侍卫色楞择军急进,于库库搴尔岭遇袭,额伦特战败,色楞被执。”“十万火急!”

张廷玉一颗心正重重下沉,又一声急呼遥遥传来,几乎重复了刚才那一幕场景,又一封急报交到张廷玉手里。江宁来的?也不是他要等的。

“贼军水师扰江口,有袭江宁之势,江南水师半日破灭,贼势难挡。”

这不算什么,小节而已……张廷玉压住胸口翻腾的血气,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急促如飞的马蹄声第三次响起,烟尘遮蔽了本就压抑的天空。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畅春园里,这一次该是了吧,就不知是喜是忧,而里面的皇上,是不是能承受得住。

举人5

北京,虽是盛夏,天色却沉郁无比,畅春园大门口,张廷玉跟内廷奏事处的管事太监,加上康熙贴身侍卫赵昌如雕塑一般站着,三人脸色也都跟天色一般气息。“千里加急!”

那送急报的骑士旋风般冲到大门口,如字面那般滚下了马,将一封书信递出手,然后就瘫软在地。张廷玉接过书信,眉毛一垮,西宁来的?不是他要等的消息。

不在意的拆开书信,粗粗扫过,张廷玉身躯一晃,眉毛也高高扬起。

“策凌敦多布领军扰藏,西安将军额伦特与侍卫色楞择军急进,于库库搴尔岭遇袭,额伦特战败,色楞被执。”“十万火急!”

张廷玉一颗心正重重下沉,又一声急呼遥遥传来,几乎重复了刚才那一幕场景,又一封急报交到张廷玉手里。江宁来的?也不是他要等的。

“贼军水师扰江口,有袭江宁之势,江南水师半日破灭,贼势难挡。”

这不算什么,小节而已……张廷玉压住胸口翻腾的血气,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急促如飞的马蹄声第三次响起,烟尘遮蔽了本就压抑的天空。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畅春园里,这一次该是了吧,就不知是喜是忧,而里面的皇上,是不是能承受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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