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新明朝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简直走火入魔了…

类别: 历史 | 两宋元明 | 奋斗在新明朝 | 随轻风去   作者:随轻风去  书名:奋斗在新明朝  更新时间:2011-12-08
 
随轻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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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小人物的交易

李巡检领着愁眉不展的崔先生步行去了鱼鳞巷王老鸨那儿。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李某人一到门口立刻惊动了主人。只见王老鸨一路小跑迎出来,亲自把李佑一行请进前堂。

话说这家自从招牌人物元宝儿走了后,王老鸨花大价钱将楼心月买过来。当时楼心月虽然有李佑一为谁风露立中宵捧起来,但名声未到今天这个地步,行内人都笑话王老鸨亏了。不料数月之间,楼心月名头身价就直追姚兴儿,王老鸨摇身一变成了慧眼识人的青楼伯乐。

李佑坐定了就吩咐道:“将楼心月姑娘叫出来。”

王老鸨陪笑说:“她有客人,还请换个人罢。”

果然有客人,“能不能辞了?”李佑故作不耐烦的说。

王老鸨为难了好一会儿,磨磨蹭蹭朝外走。

李佑无语了,这老鸨子也忒实诚了,还真去啊,楼心月一夜可是十两银子,花在崔经身上太不值得。连忙叫住王老鸨道:“那边客人是谁?”

王老鸨回答说:“曹老爷。”

曹老爷是谁?李佑嘴上道:“那就罢了。”又转头对崔经说:“不巧得很,那是个熟人,不好扫了他面子,还是换一个罢。”

深受打击思维还在麻木状态的崔先生也刚刚反应过来了,他这半辈子的穷人还真没见识过身价十两的名妓…

李佑当然只以为他无所谓,很快又对王老鸨道:“这是钦差随员崔先生,不能随意对付,叫几个好的进来给崔先生选一选,谁今晚敢再没有空我就让她永远没空!”

没多久,进来四五个莺莺燕燕,都是美色撩人的。满屋子香气熏的崔经眼花缭乱,抬手指了一个看起来最入眼的。

李佑笑道:“选得好,红意姑娘也是个妙人。”

崔经稍遣愁绪,想着今夜这场艳事,微微兴奋起来。却又见李佑挥手道:“红意姑娘去房间候着,我先和这位崔先生单独吃酒说话,迟了再叫你今晚侍候崔先生。”

王老鸨答应下来。

被暂时泼了小小冷水的崔先生门道不熟,任由李佑安排了。在后面一间厅内摆好了精细的席面,二人便入了座。几杯酒过后,李佑开口道:“在下也说几句掏心话,大人物斗法,其实与你我何干?你我都是夹在中间的小人物,身不由己下一有不测先遭殃的便是自己,左右都是为难的。过往那些小怨不提了,这次你我的确是同病相怜得很。”

崔经真的是心有戚戚了,看看杯中美酒桌上美食,再看看窗外迎来送往的红红绿绿,再想想李佑随随便便就打的那老鸨子跑前跑后,价钱都不敢吭一声,产生出些羡慕。很伤感的说:“你正青年少,在下却年近四旬了还一无事成。”

李佑冷眼旁观,知道今晚这场炫耀起了些作用,对付有贪念的穷人,这招最好使了。

不过崔先生严重跑题了,李佑不是来听他这些牢sao的,便又说道:“若崔先生是马御史的心腹,士为知己者死,即便有危险也是不该有二想的。但以我观之,崔先生似乎还到不了这个程度罢?马巡按连陈县尊的背景都没有告诉你。”

说起这个,崔经更加唏嘘,“在下飘零半生,难逢恩主,混迹到如今,实在不堪回。”

又跑题了,李佑可没兴趣听一个男人诉苦,赶紧打断了道:“在马巡按心里,你也不过如此啊,他不以国士待你…”

“你想叫在下投靠陈县尊?那绝不可,在下人卑力微,受不起这个后果。”崔先生想也不想的说。

那刚才这一番真是白费功夫,李佑只好又拍案道:“这话在理,所以说你我处境一样,我也不能背弃县尊。因而你我两个才更需互扶互助,共度难关,要两不得罪的好。”

崔经点头道:“果有此法?请详述一二。”

其实李巡检处境比崔先生更为难,却硬要把崔先生拉上同一艘船,

原因在于,陈知县把李佑当心腹委以重任监视马巡按,中间回旋余地很小。崔先生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马巡按找来的临时属吏,谈不上心腹不心腹的,能成事更好,成不了事马巡按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觉。至少崔先生有个马上离开回国子监的选择,回旋余地总是比李巡检大,李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若是明哲保身的人,遇到这种处境,就会抽身走人了。可崔先生还在恋栈不去,舍不得这个结识靠山的机会,所以说他是被功名利禄蒙蔽了心眼。

李佑说:“巡按御史,说到底不就是来找事么。你暗暗将这几日马巡按的动向通风报信,好让在下在陈县尊面前有个交待,也能叫陈知县念你的好;几天后马巡按要走时我偷偷提供些足够分量的案子线索,你就道是你自己查出的,也能给马巡按交差,这样如何?”

以巡按御史的职责,以找问题为主,并不负责具体处理,只需盖上钦差关防大印督促有司去办即可。所以对于马巡按来说只要有线索就可以,不用具体到查个水落石出。

崔先生一想,提供几天动向换些真正线索,很是合算。也不用瞒着马巡按,他知道了必然会允许的。即便李佑到时背信不给线索,那马巡按就不走了继续巡视,吃不了什么亏。那时还可以给陈知县卖好,将李佑是泄密者的消息相告。

想到此崔经便道:“一言为定!”

李佑承诺道:“但请放心。”

“真是个蠢材。”崔经想。

“真是个白痴。”李佑想。

两人对视而笑。

这时门外长随张三一声喝道:“是谁?”

又听见一个声音:“老朽曹华林前来拜访。”

听到这个名字,李佑知道是谁了,就是本县著名的大机户曹家的主事人,这曹家拥有织机二百张左右,在本县大概是最多的。

第一百一十章李巡检的“遗产”

原来今夜同在这王老鸨家,曹老爷招待来自府城织造局的贵客,点了楼心月陪客。方才王老鸨多嘴将李佑问起楼心月的事情对曹老爷说了,听到李巡检也在此处,曹老爷在结束了宴请后匆匆过来拜访。

李佑叫张三放人进来,只见遍体绸缎的曹老爷进了厅,口称鲁莽,对李佑一个长揖,礼节甚恭。叫李巡检很意外,他这态度有些过于谦卑了,要知道,该财主手下雇工数百,在虚江县是名列前茅的有钱人,放在府城里也是大户。崔先生也很震惊,一个巡检在县里就这般威风?

李佑很快就明白了,这必然是有所求了,起身还礼道:“老员外不须多礼。”又给介绍说:“此是钦差御史随员崔先生。”

曹老爷看了看便认出来了,心里暗道,这不是住南门的有名穷措大崔秀才么?也拱个手见礼,而后对李佑道:“不想今日偶然相遇,容老朽新开一席,请李大人赏光。”

李佑想今天和崔经谈完了,便挥手叫人来带崔经去找红意姑娘,他留下对曹老爷道:“今夜已是酒足饭饱,不必再破费,老员外有事但讲。”

曹老爷又请喝茶,盛情之下李佑推辞不过(有钱人请你办事傻子才推辞),出去寻了间安静茶室,把随从都打出去,两人对坐饮茶。

李巡检以为曹大财主找他是因为生丝、绸缎买卖的事情,孰料曹老爷绝口不提这些,直接为着李巡检的“遗产”来的。

话说曹老爷身为一个有钱人,在县衙那也很是有几个交好的用得上的吏员衙役。然而八月初却被官府给摆了一道,兼并机户图谋落空不说,还白费了两三千两银子,只弄回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大善人名号。

于是他便深刻认识到一个道理,衙门里只靠银子收买人心,事能帮,但关键时刻太容易掉链子,必须要有一个真正的自家人才是可靠,有个在本地县衙做吏员的,比去外地做官更实用,只要进了衙门,用钱还怕砸不出个吏员领典史?

但曹老爷的愿望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或许有人奇怪了,这年头有钱买不到进士捞个正经官做,一个吏还买不到么?事实上,每个县有多少吏员多少衙役,那不是随便定的,天下一千多个县和数百个州府的吏员衙役数目都是由吏部规定好并明文公示,每个衙门的正牌吏员衙役都要在吏部备案,不然即使你在县衙混饭吃也只能是白役。

各地衙门里的名额可是稀缺资源,谁家有幸占了坑,那都是传男不传女,传孙不传侄,把它当家业饭碗代代传下去的,例如李父将衙役位置传给李佑这样。所以曹老财主家的银子再多,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位置,他可没有本事去吏部买一个名额回来,要期盼着哪个吏员立刻全家死绝灭了门把位置腾出来也不现实。

现在机会就来了。当初李佑走了好运被陈大老爷轻飘飘一句话提拔在县衙里当典史,属于吏部在册的额定吏员,到了前天李典史正式变成了李巡检,身份又转为武官,那他原来的这个吏员名额就空出来了。在曹老爷眼中,这简直是往县衙安插自家人的天赐良机,下次有这机会还不知道猴年马月的,他想要争回这个名额叫自己儿子去做吏员,还考什么百无一用的秀才作甚。

听曹老爷将来意一说,李巡检恍然大悟,他居然没想起自己还有这份“遗产”,但面上没有任何异常神情,只是在心里急剧盘算起这个情况。他在衙门混了这么久,不动声色的功夫还是练出来了的。

却说国朝这拼爹的传统真是源远流长,前朝就不提了,本朝从太祖开始就企图用阶层固化政策建设稳定社会,除了文官官职这个公器,儿子顶父亲位置是一项很正常很司空见惯很不可抗力的社会习俗,除非你天赋异禀祖坟冒青烟突然混成了举人进士,才能跳出这个窠臼。哦,对了,还有当太监。

现在问题出来了,李佑以非传统的方式留下了吏员的位置,该让谁顶替上?虚江县数百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吏员正当年时忽然改行当官这种情况,尤其是该吏员还没有儿子,谁也不清楚按习俗该咋办了。陈大老爷又不话,没准就是默许李佑自己看着处理,一个吏位子还不值得大老爷上心。

想要抢这个位置的人很多很多很多,理论上走通陈知县门路即可,却都不敢动手。李佑并非孤儿寡母人家那样可以随便欺凌篡位的,况且李巡检还是高升了作官去,又是知县大老爷的亲信,若冒然去抢位置时被他视为太岁头上动土,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因而县里对这个位置摩拳擦掌的人都在等着看,看李巡检如何安排后事,到底是占着位置安插亲朋,还是待价而沽,亦或是当官后眼界开阔放手不管了。可笑他们谁也不知道,李佑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事,对此毫无觉察,大约是一时被二十一世纪思维附体的原因。

如果曹老财主一咬牙,直接去打通黄师爷、陈知县的关节,说不定就在李巡检懵懂不知中把事情办成了,可惜他偏偏按着正常途径来找李巡检,结果只能是徒增麻烦。

经过曹老爷的提醒,李佑已然醒悟过来,但怎么处理,匆忙间也想不好,便拖延道:“此事本官也没有拿定主意,老员外且等消息。”

曹老爷才财大气粗道:“老朽薄有家资,想必李大人也是有所耳闻。若儿入了公门,必有厚报,不叫大人后悔。”

李佑摆手道:“老员外言重了,待本官仔细想一想。”

“还有件事,苏州织造局在仔细打听县里官营生丝的事情,李大人可要提醒陈知县当心。”曹老爷最后卖好说。

由皇宫派出太监主事的苏州织造局?李佑想了想没放在心上,有陈知县的背景,怕什么区区织造局,太监当权在甲申年后早就是老黄历了。

两人谈完,出了茶室来到中庭告别,却见崔经也出来要走。李佑奇道:“莫非招待不周,致崔先生不愿宿于此处么?”

崔经答道:“察院有规矩,属吏皆不得在外过夜,在下不敢违。”

李佑又挑拨道:“崔先生跟着马御史辛苦勤劳,连这点便利都没有么?”

崔经再不答话径自走了。

此时侍候崔经的红意姑娘从房中蹙眉而出,背手捂tún,看见李佑便抱怨道:“李大人从哪里找来的死相公,一门心思走旱道,奴家初经此事痛得要死,该加价钱。”

李佑大笑道:“区区一点价钱值得什么,你以后打响了这块别家没有的招牌,必是客人滚滚而来的,连喝药都省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脚踩两只船

离开王老鸨家,李佑直接去了县衙,在后衙将黄师爷从床上叫起来,告诉他巡按御史明天将调阅刑名案牍,后天要去县学见生员,然后离开了。下面如何应付安排那都是黄老先生的事情,李巡检管不了的。至于要不要惊动同样已经睡下的陈知县,或许还是搂着小妾睡的县尊,也是师爷的差事,李佑是不会去扰人清梦。

出了县衙,已是半夜时分,在外奔波两日的李佑没有兴趣回县公馆睡冷被窝,便转轿回家。他进了家门,正琢磨今夜钻谁的热被窝时,管家李四迎上来道:“老爷可算回来了,小的快支撑不住,寻思明日去唤老爷回家一趟。”

“家中有何事?”李佑问道。

李四苦笑道:“前前后后来了三四个亲戚,个个都要见老爷,有三个已在前侧院客房住下了。”

李老爷又问道:“都有谁?”

“第一个是老爷的族孙,一个是关姨娘的堂兄,一个是老爷舅家的表兄,这三位现都在府里宿下。还有个拿着刘老巡检的信来的,在主母那留下信先走了,据说是主母的族兄,明日还要来的。”

李佑闻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来访的亲戚们真是门类齐全,本家、母家、妻家、妾家的一应俱有。族孙显然就是考秀才考到一半的李正,关姨娘的堂兄就是巡检司的关书吏了,舅家表兄应该就是舅父的长子朱书文,就是不知道刘家的又是谁。这些人具有同样的特征,全都是识文断字读书半吊子的人,显然是冲着吏员名额来的。

头疼啊,李巡检体会到了,这年头生儿子是多么重要的事。什么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的话家业就保不住,里里外外无数人会主动而又热心的帮你惦记上。

好了,在这个敏感时刻,刘家和关家都牵扯进来,今晚钻谁的热被窝这个问题不用再研究了,必须是彻底置身事外的金姨娘那儿。

到了后院北厢房,从窗户看里面漆黑一片,估计金宝儿和小竹也是睡了。房门是闩上的,李佑便敲门,没多久听见小竹嘴里含含糊糊的隔着门问:“外面是哪个?”

“老爷来查房!”李佑答道。

“呀!”小竹惊喜的轻叫一声,开了门后一句话不说,猛得把老爷拉进来,手脚飞快的给老爷扒衣脱帽。

看着自己外衣被迅速扯下来,李佑有种要被强暴的感觉,“你这是作甚?”

“侍候老爷休息啊,一直不都是奴家帮老爷脱衣服吗。”小竹说。

“不对头,有问题。”李佑怀疑道,“宝姐儿为何不出来?”

小竹抱着老爷的衣帽笑嘻嘻说:“金姐姐怕在家里吵到别人,到隔壁练琵琶去了,晚了知道老爷也不回家,就直接在那儿和李大姐一齐睡下。奴家在那边没地方便先自己回来住,没想到等回老爷了。”

金宝儿和李媚姐一起睡?好机会啊,李佑心头痒痒,恨不得这就穿墙过去来个三劈。

小竹更加用力抱紧老爷的衣帽,很可怜道:“老爷,奴家一个人害怕。”

李佑看看自己被小竹扒得半露ǒ的一身,这样出去有些丢份,无奈道:“老爷我今晚就睡里屋了,你不许过来非礼老爷!”

老爷对我不是没有心意,我要快快长几岁,小竹想道。

第二日起床后,刘娘子找到李佑,把刘老巡检的信给了他。李佑翻了翻,老泰山无非是说他有个侄子,敏而好学,聪明机灵,愿去县衙当小吏,望贤婿提携一二。

李佑又到了前堂,便见那三个远近各不同的亲戚都齐聚这儿候着他。叔爷、表弟、大人的一通招呼后,落了座李佑问道:“你们所为何来?”

李正和李佑关系最熟络,抢先说:“小叔爷,您老人家在县衙留出了空位,不能叫外人占了去罢。侄孙我可是您的同族后辈,理当挺身而出,替小叔爷看护家业。”

李佑戏道:“好孙儿,你不去考学了?如今就差院试一关,过了这关就是我族第一个秀才相公了。”

李正很直白的说:“成了秀才又如何?难道还奢望中举么?秀才能只花几两银子就买到俏婢么?”

李佑哑然失笑,李正当初就很羡慕自己只用六两就买下了小竹,这么长时间了还对此事念念不忘。李正这孙子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秀才中举比举人考进士还难。考进士的会试基本上是十中取一,考举人的乡试却是三十取一,完全公平的情况下也只有百分之三的几率。多少老生员倒在了乡试的门槛上,一辈子读书读到白了头也只能望而兴叹。

秀才们别的出路也不是没有,但想熬到了年头放弃科举走出贡做官的路子,没有背景会遇到什么情况,看看崔监生的现状就知道了。说不定要被打发到穷山恶岭蛮荒之地当一个小官受苦,弄不好终生就别想回家乡了,不然崔监生为何死命搞钱抱大腿。

说实话,虽然秀才名声好,社会地位高,见官不拜,小百姓要尊称为相公,而且有继续上升的无限可能,但论实惠,当一辈子秀才真心不如干一辈子的吏员。

李佑想了想,对李正道:“你才十六七,正是大有可为时候,还是奋发向上的好。”又和那朱、关二人谈了几句,就说:“此事尚需仔细考量,你们三位各自回去,等待消息罢。”

三人都很无奈。李正先不提,朱、关二人来之前都没想到竞争如此激烈,心里掂量觉得自己和李佑关系没那么过硬,此时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而李正和李佑年纪相仿,从小一齐长大,十分熟悉,现在察言观色便也知道李佑心里不赞成他的。

送走三人,李佑心道这事必须尽快有个结果才好,不然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拖下去夜长梦多,不晓得还会出什么事情。但这人选实在不好定,让谁来都有问题。

李佑还要考虑到,这个吏员位置被别人坐上后,他就彻底没有退路了。目前这个巡检还是借来的,万一朝政走势不像期盼的那样,巡检一直还属于世袭武职,那么十年后他只能毫无反抗之力的把巡检位置还给刘家。到了那个时候,他回归成一介平民,吏员的位置也没了。

想至此,李佑越发的谨慎,这个吏员名额绝不可卖给外人,拿来卖钱是不用想了。

李正少年人心性未定,叫他当了吏员,过几天又后悔了想考秀才如何是好?何况李正考秀才是举族关注的事情,若真要改行当小吏那也是李氏一族的大事,怎么也得老族长出面来说情,没有李正自己过来说的道理,所以他可能是瞒着族里来的。

刘家的人和关家的人谁也不合适。位置给了关家,那刘家就有意见了——哪有照顾妾室不管妻家的道理?给了刘家,关姨娘嘴上不说什么,心里难保不会有什么想法——你们刘家世代巡检,不用稀罕一个小吏,为何定要来抢位置?

同理,若给了舅家,父亲绝对要骂死他…

有了!李佑忽然灵光一现,想出个十全十美、叫所有人都无话可说的办法。当下立即叫长随准备轿子去,他要去一趟西水镇。

一个时辰后,李佑到了西水镇老家,进门看见父亲又在训斥哥哥。

“见过父亲!”李佑叫了一声,上前拜见。

李父点点头道:“小二有事?”

李佑道:“要和父亲议论议论这个吏员名额的事情。”

“这个名额是你挣回来的,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儿子仔细想了想,这个位置还得自家人来坐,回来与父亲说一声。”

旁边李佐听到这个心情十分激动了,看来弟弟打算叫他去县衙吃公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扭捏道:“哥哥我不是这块料…”

李父打断了李佐,对小儿子说:“老大不行!他太蠢,作不了这种差使,进了衙门徒惹烦恼。”还有些想法他没有说出来,老大从李佑这里拿走了位置,将来按照礼法宗制,是传给他自己儿子还是传给李佑的后人?闹不好要惹得家里内斗的,这是李父不愿意看到的。

李佑奇怪的看着眼前二人,谁说要让哥哥去当县衙吏员?

几天后,虚江县衙爆出一桩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的新闻——当年那个凶人李老捕头又回县衙了!不过这次回来不是当捕快,是顶替他儿子来作吏员的。

五十来岁的人,干衙役捕快这样的力气活是不便利了,只能回家休养。不过要当个不费腿脚的吏员还是可以胜任,况且经验老道,弥足珍贵,总比李佑这种闲人对县衙公事有益。看李老捕头身体康健,再干个十年吏员没有问题哪。

所有对县衙吏员名额虎视眈眈、抱有厚望的人心里不由得齐齐大骂,好一对不要脸的父子!竟然干出了父亲接替儿子的事情!

李巡检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将来万一他没有巡检干了,或者当官当的不爽,就可以从父亲这里把吏员名额再继承回来继续干典史。什么叫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什么叫脚踩着两只船?这就是了,也太无耻了!

若李巡检当官当爽了不乐意回来干小吏,又可以把吏员名额留给自己后代,起码保证了李家几十年内在县衙的一席之地,好算计!

李佑的亲戚们也真无话可说了,拼亲情拼关系谁能大的过父亲?

“可惜他不是我的儿子。”刘老巡检心情复杂的安慰失意侄子时叹道,又感慨了一句:“幸亏我是他的岳父。”

第一百一十二章扮猪吃老虎

这两天,李佑基本是半日在巡检司,半日在县公馆。这日上午,李佑在巡检司视事时,忽有一个兵丁慌张来报:“镇上有人在关家丝行滋事!”

不是派了兵丁轮班护卫么,这还有人敢招惹?李巡检问道:“谁如此大胆?”

“据称是来自府城织造局。”

李佑听了便起身带人往镇上而去。这样大一块肥肉摆在这里,招来些苍蝇也在意料之中,不然十倍暴利岂是如此好赚的,只是没想到真把鼎鼎大名的苏州织造局给招来了。但…这十倍暴利绝大多数可是都送给了知府啊。

说起这织造局,在苏州府名声也真是够响亮的,有时候也叫织染局。简单说给是皇宫派在苏州给皇家办绫罗绸缎用料的,也织个龙袍什么的,顺带有些管理匠户的职能。

甲申大乱之前太监群体权势最盛时期,织造太监在府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知府都要贴钱逢迎。但如今太监势弱,在京城基本不出皇宫,在地方的织造局也远没有当年的威风了,但和巡检比起来也是瘦死骆驼比马大。

到了镇上丝业集市,到关家丝行门口,看见里面有几个陌生人,为首者是一位穿着青袍的三十余岁男子,正拍着柜台说些什么。

将兵丁留在外面,李佑独自进屋,丝行丘掌柜见来了救星,上前道:“见过巡检老爷。”

李佑边扫视那几个人,边说道:“有人报官,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丘掌柜诉说道:“这几位织造局的官爷进来就要看官营生丝的账本,不给看便又要以三成低价索取一半的生丝。”

青袍男子转身望着李佑道:“巡检司也能chā手买卖事情?难道这家丝行是巡检司开的吗?”

李佑冷笑道:“巡检司不作生意,但市上有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的事情也不能不管。”

旁边有个役卒打扮的斥道:“织造局采办用料,闲杂人等避开!”

李巡检怒了。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对待你们好,有话好好说也不是不可以说,非要找不自在便怪不得人了。若织造太监亲自来了,本官说不定要低声下气,但你们几个爪牙有什么资格在本官的地盘上叫嚣?

“外面兵丁进来!将这些可疑闲杂人等给本官绑了!”李佑大喝道。

青袍男子厉声叫道:“我等奉命办造皇家用物,你敢阻拦皇差!”

“本官奉大明律法管护一方平安,天子亲至也没有巧取豪夺的道理!人证俱在,尔等还敢搪塞狡辩!”李巡检义正言辞道,赢得不明真相观众一阵喝彩。

一番打斗后,巡检司的十几个兵卒擒下来自织造局的五人,并押回巡检司牢里。这些人犹自骂骂咧咧不止,其实他们不是无事生非的脑残…他们只是被派来试探虚实的。

抓了这几个人,李佑并不太担心。一是有手眼通天的陈大老爷撑腰。二是本县官营生丝的利润绝大部分都缴给知府了,织造局想分一杯羹去,也得看知府老大人答应不答应,正所谓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不过要赶紧告知陈知县,叫他转告知府去。拒绝也好,让利也好,尽快把织造局这事摆平,不然压力都要他承受了。

于是李佑上轿直奔县里去。先到了县公馆查看情况,负责护卫巡按的队正向他禀告说:“今日巡按大人去了县学和生员谈话,似是对老爷很不利。”

李佑心里纳闷,马巡按是对着陈知县来的,要从大嘴巴的书生口中套话也该问问陈知县的事,找我的不是有什么用?再说黄师爷应该都提前安排了,怎么会出状况?

队正见李佑不信,便详细说道:“小人偷偷听了听,那群书生纷纷控诉老爷身为官吏,屡屡公然,可能还强抢民女,名声在外还恬不知耻的号称探花,实在德行败坏、轻薄骄纵,不配为全县军民表率。他们酸里酸气说的很热闹,听起来很有趣,依小人看来他们就是嫉妒老爷,但马巡按好像很郁闷的样子,怏怏不乐。”

该杀千刀的秀才们!哪有这般凑巧,这肯定是黄师爷在搞鬼罢…李佑猜想。

又来到县衙,李巡检找到黄师爷,质问道:“敢问老先生,县学是怎么回事?”

黄师爷嘿嘿笑道:“些许小事尔,对你又没有实质影响,何足挂齿。”

“老先生真会开玩笑,在下洁身自好,真的已经很久不去了。”李佑冷哼道。

“你也知道,这年头的年轻后辈们总喜欢针砭个时弊,议论个是非,还相互成群结社的,我也很难为。便有个人出了主意,用些激毛蒜皮的小事,将他们的话题引开,例如绯闻蜚语,估计他们都爱谈的,又没有什么杀伤力。总比叫他们大肆议论县政,被马巡按抓住点什么小题大做的好,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黄老先生耐心开导李巡检说。

办法归办法,但这个出主意的人必须要往死里教训,不然大家真当堂堂李巡检的脸面是可以随意开涮的?李佑狠狠问道:“是谁出的主意?”

“这个人是李先生。”

李先生?李佑微微一愣,县衙里只有自己曾经当得起这个称呼罢?如今还有一个,就是他父亲…

黄师爷继续说:“陈知县也称赞令尊年纪虽大却实心任事,不忌亲疏,经验老成,难能可贵。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又道是堵不如疏,这个主意委实不错。李巡检做事风格果然是家学渊源啊。”

李佑哑口无言,为何当年毫无背景的父亲能从普通衙役爬到捕头位置,一干就是十几年,总算隐隐有些了解了。一大把年纪了进取心还这样强烈,为了上官一句夸奖,连自家儿子脸面都能拿来利用,哪个官员不喜欢这样的下属?

和黄师爷没什么可谈的了,李佑起身去找陈知县,要说一说织造局的事情。

陈知县见了李佑便道:“不要和令尊生怨,都是为了公事尽心。本官看令尊做事勤勉老道,又熟悉县情狱案,考虑让他任这刑名吏目。”

李佑摇头哭笑不得,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看来父亲沾了自己光要焕发职业生涯第二chūn了,县尊爱提拔就提拔罢。想起当初父亲在祖宗牌位面前训斥自己不思进取,再看看父亲这五十岁了还不停息的奋斗精神,果然是有差距。

“随意县尊处置,下官此次前来有要事相报。今日那织造局有人到镇上关家丝行肇事,如何是好请大人示下。”李佑禀告说。

陈知县闻言又追问道:“确定可是苏州织造局?”

“可以确定正是。”李佑回答,便发现陈知县面露喜意,不过因为讲究仪态没有拍案叫好而已。想不透是什么原因,这很值得高兴么?又建议道:“还请县尊告与知府老爷,早早平息了此事为好。”

陈知县摆手,“不急,此次来的是什么样人?”

“似是织造局内几个官吏役卒,有个织造局副使为首领,下官已经看押起来。”

陈知县口气很遗憾道:“织造太监没有来么?”

李佑越看越觉得陈知县有些不对头,即便你背景深厚不怕织造太监也没必要唯恐事情不大啊。再次建议道:“县尊不必为此费心,请知府老爷出面即可。”

陈知县作色道:“你这是什么话,何须找知府,本官难道惧了阉党不成!”

李巡检对此不能理解,没人说你怕他们啊,何苦非要揽事上身?做官不都是讲究少惹麻烦息事宁人么,这是什么心态?疑问道:“下官不明白县尊所想…”

陈知县轻易不吐露心事,但此时也觉得不妨和李巡检明示了,悠悠念了一句道:“疾风知劲草。”

疾风知劲草?李巡检低头参悟了好一会儿,终于悟到了其中真意。

名缰利锁啊!陈大老爷是想靠着踩太监来扬名…这想法就和他剽窃诗词一样,都是为了名声。

作为一个有理想有志向的文官,陈大老爷需要彰显节义风骨。但这东西如何彰显?古往今来不就是靠踩权贵么。问题在于,真要顶撞权贵,副作用也太大,不能轻易这么玩,可太监就不一样了。

宦官太监阉党那形象,在如今已经是烂的深入人心了,织造太监在苏州二百年时间经营出的名声更是恶劣的无以复加,绝非十年八年可以扭转的。很坦白的说,踩太监在上到文官士大夫、下到人民群众中是一种刷声望的极好办法。

当然也有个势力对比的问题,李巡检这样的要壮着胆子去猛踩织造太监,结果只能是被阉党刷了声望…不过换成了陈知县,效果显然就大不一样了。人们脑海里还都残留着当年太监势力煊赫显耀的潜意识,其实现在已经差得远了,至少陈县尊是不惧的,所以对他来说还有更好的刷声望对象吗。

用一句话表示陈大老爷的心情,那便是:只怕织造太监不来!

李佑心里感慨道,咱这小小巡检有时候确实无法了解到七品进士县令的胸中格局。县尊这是要开启主角模式,故意扮猪吃虎啊,那织造太监估计是不知道陈知县的背景,所以才敢打本县生丝的念头。

太监要不来陈知县去踩谁?“下官想个主意把织造太监引过来?”李佑揣摩上官心思道,暗暗已经生了一些主意。

陈知县点头,口头什么也没说,但满脸的嘉许和期待。

李佑又狠狠说:“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场面弄大些,彻底将问题都解决掉?”

陈知县愕然,出于对李佑的信任便任由他去张罗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真相就要大白?

陈知县很官样文章的回道:眠花宿柳属实,已加申斥并罚俸禄一年,强占民女查无此事。说实话,陈大老爷内心对李佑私生活不检点始终很不满很鄙视,一有机会就要敲打敲打。其实李佑很冤枉,纯属受了盛名之累,人人都道他这样那样的,实在以讹传讹,真正情况哪有这般夸张?所以他才为这个殃及池鱼的处分不爽。

马御史也很不爽,到虚江县巡查这么些天了,激毛蒜皮的事情翻出几件,真正的痛脚一个也没查到,预想算盘都落了空。他可是江南十个府的巡按,不是虚江一个县的巡按,没有特别案子时在一个县滞留时间不能太长,否则就是过失了,等着被弹劾罢。

想来想去,马御史忍不住将崔先生叫过来训了一通,责令他再去联络本地人,看看有什么好线索。“若再寻不到,要尔何用!”马巡按最后斥道。

崔先生灰头土脸的出来,内心对自己前途充满了危机感,因为连要尔何用这句话都被骂出来了。抬头便见李巡检在县公馆查看护卫事宜,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连忙上前把李佑拉至僻静无人处,问道:“李大人,不要忘了约定,在下可是都按约而行,巡按行踪尽我所能的告知了。”

关于两人那晚的约定,李佑早先是准备将虚河水利工程石料十分可疑这件事情泄露给马巡按的,再把钱皇商给点出来。别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也绝对足够了。

想必马御史听了这个会十分满意,这可是涉及到数万白银的大案子,表面上看貌似又和陈知县有关,简直正中马御史下怀。就是不知道当他满怀期待的督查下去时,突然发现牵连出浙江巡抚等一大票高官显贵时会怎么办?

若能继续玩命追查,李佑佩服他,道一声好汉。若就此停手无果,那也不关李佑的事情,好心给了线索是你自己查不下去,怪不得别人。

说几句题外话,可能有人不清楚李佑为什么不去提醒陈知县这些石条是赃物,原因很简单,根本没必要。这是真正官本位的封建社会,官位和进士功名就是护身符。

翻看国朝官员罪案,别说误用赃物,就是直接贪赃,只要数目别太惊世骇俗时机别太敏感,或者触怒了皇帝大佬之流,处罚差不多都是免职后追赃赎罪,然后继续起用做官的。即便号称杀官如麻的太祖皇帝最后也只能这样妥协…曾经有个奇葩知县居然能因为反复贪赃百八十两三起三落。

据此可以推测,陈知县用了赃物最差结果就是被来一句“年轻识浅,为官不慎,有司训诫即可”,尤其他还身为进士,更要保护做官的积极性。何况是为了公事,又不是私罪,一点也不影响升迁。

因而李佑吃饱撑着才会去提醒。要是陈知县问李佑,你当初知道了这事吓得脱身而去,为何到了现在才提醒本官。李巡检如何对答?难道说因为现在刚知道你那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的启蒙老师是吏部尚书所以要紧着巴结?

话扯远了,再说这李巡检被崔先生质问,心里闪了一闪,却把原定准备说的话抛在一边,谈起官营生丝的事情来:“这个,八月初我县建济工丝库,另官营生丝,其中获利可观,但每月有数千两去向不明,何不查一查?你可不要说是我泄密的,免得县尊知道了整治起我。”

崔经一喜道:“这个好,在下能向巡按交待了,不过之前有同僚去查过,没看出什么问题。”

“那是因为县里准备过的,这次肯定不一样。”李佑很热心很详细很仗义很诚恳的指点了一下其中门道,并排着胸脯答应让关家丝行配合,直感动的崔先生热泪盈眶,称赞李巡检果然是信义男儿。

从崔先生那里得了报,马巡按表现出了非凡果断的行动力。首先直接用钦差关防封了县城丝库,派人盘点存货;又亲自率领属下去西水镇关家丝行,带走了全部账本。仔细核查后,发现果然真有五千多两银子进了县衙,然后再查县衙户房和银库,却查出这些银子并没有到账入库。

顿时马巡按狂喜了!心中直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天助我也,这下真可以到岳父面前去邀功了。又给崔先生记了一功,赞道不愧是本地精英带路党。

依照巡按办事的程序,下面需要将陈知县叫来质询,对此马御史当然很乐意,谁不爱看对头的窘态啊。然而传唤了一次,陈知县却没有过来,又被马巡按嘲笑一番,这样就能赖的过去么?

此时有随员禀报说:“属下从城中归来,看到街口聚起了百十来机工,可能还越聚越多,准备围堵县公馆,要大人解封丝库。”

“哈哈哈哈。”马巡按毫无顾虑的闻言大笑,心道:陈同年啊陈同年你这是张皇失措了么?若真是你一手策划的,只能说明你利令智昏了,煽动民意是没有用的。

马巡按确实对聚众闹事没有什么压力。本朝体制中虽然对巡按御史的权力有很多限制,免得出现干政乱政的现象。但为了维护钦差威严,更是对巡按有很多严格保护措施,例如无论何种是非,绝对严禁地方军民聚众围攻巡按御史,这就是为了防止地方官借民意要挟钦差。对地方官来说,策动围攻钦差的罪名比贪污受贿还严重。

又有消息传来,李巡检带着兵丁和壮班衙役拦住了机工人群,不过这些人又转身去围堵县衙了。马巡按对此点评道:“陈同年还没蠢到底,知道事情轻重。”

再过了一刻,外面来报李巡检求见,马巡按便放入了。

李佑进屋只是拱手拜见,品级没差过三品,可跪可不跪,李巡检当然是不愿意跪见了。“见过马大人,下官前来传话。陈县尊说这机工以日计资,一日无业便一日无食,请钦差怜悯民生,解了丝库,供生丝给诸小机户。”

马巡按对这个要求嗤之以鼻。案子程序尚未走完,此时解封了丝库,岂不是给了县里从中作假的机会,他可不是东郭先生。

“小民生计艰难,其状可怜,请马大人秉持仁善之心三思!”李佑继续为民请命道。

马巡按喝斥道:“你这小小巡检也敢放肆!本钦差查案,情况未明谁也不得干预!你县劫持民意,意玉何为!知县至今不到院受询,还敢花言巧语乎?”

李佑解释道:“陈县尊出了衙便被鼓闹的机工堵住,现下确实来不了。”

马巡按冷笑几声,“你县就会耍这样贼喊捉贼的把戏吗?也罢,陈大知县不肯来,本钦差便亲自去县衙找,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躲避不见。”

随即,马巡按带着属吏随从去县衙,李巡检一面派个腿快的兵丁跑去报信,一面紧紧跟上钦差队伍。

县衙大门外果然聚集着七八十个人在鼓噪,都是本县的机工。李巡检高喊钦差来了,乡亲们静一静,且看老爷们如何处置。

开路的前导从人群中辟出一条过道,马巡按到了门前便下轿等待陈知县出来迎接。与此同时,也有另一顶轿子和几个随从来到县衙大门外,下来一位纱帽锦袍的人,年纪三十余,面白无须。

马巡按扫了这人一眼,心里便十分奇怪,他在京城时见过这等服饰,分明是个太监打扮。也就是说,眼前此人是个太监,却不知道为何出现在县衙门口。

既然他是太监,马巡按身为两榜进士、清流正人,岂能和这些名声臭不可闻得阉贼混于一处,不由得鄙视几眼,掩鼻甩袖作态远离了几步。话说马巡按到了苏州府没有久留便直奔虚江县,不曾在府城见识到多少人。否则也许他会认出这位正是苏州织造局的首领,织造太监。

没多久,陈知县昂首挺胸稳步走出,立于县衙大门正中,对马巡按拱手算是见礼了。马巡按张口要说什么,却见陈知县不与他搭话,戟指对那太监骂道:“阉贼!你这狼子之心意图吞占我虚江生丝,本官做了这知县,只念万民生计,难道怕了你织造局!只要本官在此一日,尔等阉贼休想得逞!”

旁边李巡检上前一步跟着骂道:“阉狗不要痴心妄想了!县尊虽然只是七品官,但自有正气在胸,岂是你能威逼利yòu得了的!你再来几次也没有用处!”

面对辱骂,那织造太监很有风度的面带微笑,坦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一听阉贼,又听见织造局,县衙前聚集的机工们顿时哗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这意思又有织造局的太监想来夺占民财了,幸好知县大老爷貌似很有气节的力拒不从,李巡检似乎也不错,敢为了家乡利益挺身而出。

认为自己该是主角的马巡按莫名其妙,充当了好一会儿看客,只觉得这织造太监真能添乱,查案正到关键时刻,他来搞什么鬼。

陈知县一抬手,制止了李佑的叫骂,朗声对织造太监说:“之前本官猜你定会有狠毒手段,却万万不曾想到你竟然能与钦差巡按勾结,合伙图谋!”

这句话听到马巡按耳朵里简直震耳发聩,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敢做出这样的事?若真如此,他的声望就彻底完了。

织造太监微笑着对马巡按拱手作揖,态度恭敬。

一石激起千层浪,机工人群登时沸腾起来,心里都感到昨天丝库被封的真相就要大白了,呼之玉出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一切都不是巧合

话接上回,马巡按眼看自己被扣上大帽子,哪还能继续沉默,出言驳斥道:“陈英祯!你竟敢妄言诋毁,诬蔑钦差!好大的胆量!”

李佑居然没有反应过来,陈英祯是谁?

就见陈知县不屑道:“马大人敢做不敢当乎?这阉贼前日来本县索求生丝而不得,被本官赶出县衙。而后昨日你便封了丝库,今日又和阉贼同时登门。这一切未免过于巧合了罢,莫非你来此不是为了官营生丝之事?”

李佑恍然大悟,原来陈知县的名字叫陈英祯,这么长时间了第一次听到,主要是在县里没有人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马巡按冷声道:“本官确为此事而来,但也容不得…”

他这话只说一半,便听见人群中有人激愤高呼:“光天化日下竟然有钦差勾结阉贼图谋钱财的奇闻!敢问我等小民还有生路否?”

马巡按勃然大怒,转头对人群喝斥,“住口!哪个刁民在此…”

他的话又没有说完,陈知县在这边掷地有声道:“马大人!虽尊你为钦差,但本官拼却这顶乌纱不要,也不能眼看尔等jiān贼阉党勾连横行而无所作为!”说完双手摘下自己官帽,凛然与马巡按对视。

屡屡被打断话的马巡按气的嘴发抖,回过头要说什么,继续被人抢在前头。只见织造太监身边一名属吏对陈知县道:“陈大人何苦,马大人是钦差,吕公公是皇差,都可通天,你总要为自身想一想。”

李巡检也低声劝道:“请县尊三思。”

陈知县咬牙切齿的说:“吾何惜七尺贱躯。”

马巡按终于看出诡异之处了,这织造局一方明摆着主动往他身上贴啊,甩都甩不掉。这是巧合吗?他指着微笑依旧的织造吕太监要说话,还是被打断了…

人群中有人喊道:“jiān邪势大,青天大老爷力有不逮,我等何不去苏州府上告!愿去者与我到北门外乘船!”当即一呼百应,有二三十人一齐向城北方向而去,周围兵丁象拦了几下没有拦住。

陈知县又开口道:“民心如此,本官何惧。便要将此事原原本本上奏朝廷,想必是非自有公论!”

几方面人马东一句西一句,说的说,喊的喊,马巡按自己一张嘴实在抢不过几张嘴,众人说来喊去就真把他定性为阉党了。想至此,他瞬间被激的血脉喷张,头晕目眩,直感到一股冤气死死堵在胸口无法呼出,简直要憋死自己。

回想马巡按的人生道路,可谓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又被阁老看中收为东床,初入仕途便是最风光的官。二十几年来他何曾遇过眼下这个被冤屈到百口莫辩的情景?

被当成过街老鼠一样的阉党,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前途远大的他怎么敢沾惹这种名声!这帮不明真相的刁民竟然还串通去苏州府上告,虚江县一方显然是不想拦住。那是什么地方,全国读书人密度最高的地区之一,勾结太监谋财的说法传扬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士林里混!何况陈英祯也要把这事奏到朝中。不管最后能不能辨清,对他的名望都是严重打击,即便是辨清了别人也可以说他是靠着岳父压下去的。

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这个秋天格外的悲凉。此刻年轻巡按被残酷现实冲击的呆若木激,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念叨,到底哪一件事做错了?

只能说,他在一个错误的时间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点遇到了错误的人。前脚织造太监来虚江县图谋生丝之利被拒,后脚巡按御史就查封了丝库,连起来就形成了一个钦差阉贼勾结的表象,谁看在眼中都有这种感觉。

充当了半晌观众,李佑唏嘘不已,场中有几人知道这精彩戏码是他一手设计的?别看织造太监吕公公站到场上至今不发一言,任凭谩骂侮辱也不还嘴,始终气定神闲的保持微笑姿态,似乎涵养很好。其实他是拿了五百两银子出场费的,今天的业务就是挨骂来了,大概这是场中除了李佑外唯一真正明白怎么回事的(陈知县是装作不明白的)。

李佑也真想冲上去念几句台词——能大义凛然的斥责钦差该是多么拉风的事情。可惜,一是不能抢陈大老爷的风头;二是惹不起马巡按,背后挖陷阱就算了,真要站到台前当炮灰后果难料。所以他只敢在开场阶段,跟着陈知县骂几句暗地里收了他银子的吕太监。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当幕后工作者毫无意思,李巡检无奈的想道。

比马巡按更悲凉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崔经崔先生,这时候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内情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是他亲手把马巡按推进坑里的…可笑他为了争功,还将一切归功于自己的明察秋毫,回头必然要被马巡按迁怒了…

却说马巡按满心丧气时忽然醒悟过来,此次前来是为了质询陈同年涉嫌侵吞五千两银子问题的,只要咬住这一点,未必不能翻盘。他重新打起精神对陈知县道:“官营生丝,至今获利有五千两到了县衙后不知去向,你如何解释?”

陈知县讶然道:“以税银名义直接上解到了府里,如何叫不知去向?”

“证据呢?”

陈知县回答说:“自然有府里的回票,因本官要亲自验看,未曾交还给户房,这就拿出来给马大人查验。”昨天马巡按查过县衙户房银库,从账面到实物,没见到银子的痕迹,便以为其中有不可告人处,今天便来质询。谁知道回票在陈知县手里…

马巡按现在终于可以肯定,今日一切不是巧合,绝对是眼前这个同年谋划的,可恨他鬼迷心窍一头栽了进来。回想起家中老辈感慨,宦海风波险恶,他尚不以为然,直到这时才明白了几分深意。可事已至此,今后怎么办?他有点了无生趣,万念俱灰了。

目送马巡按一行远去,干出了不君子事情的正人君子陈知县对自己说道,子曰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对付jiān邪小人便要用旁门左道,即使要做君子但也不能被白白的欺之以方——也不知道这是心得总结还是心灵的自我救赎。

话说吕太监为何配合的恰到好处?还得从前几日说起,那天李佑回到巡检司,把来试探虚实的织造局副使给放了,并告诉他,这笔生意太大,叫织造太监速速前来和知县谈,他可以牵线。

等吕太监到虚江县后,李巡检偷偷去见了。首先就把陈知县的背景提一提,又点出这大部分银子都给了知府,当场就叫自觉惹不起的吕太监打了退堂鼓。然后李巡检便从生丝收益中拿出五百两银子,买通了吕太监。

五百两真不少了。所以吕太监这人十分看得开,配合做戏被骂几句阉贼阉狗算什么,难道他被骂的还少了,多这一次实在无所谓。要是被骂就有银子拿,那他情愿天天被骂到死,他人生所图不就是多挣点银子么。

所以前天,吕太监去县衙被陈知县骂了出来,今天又故意和马巡按同时到达县衙,继续开展挨骂的业务,还真正贯彻了微笑服务的原则。李巡检看在眼里直感慨,这死太监到了上辈子那个年代绝对适合当客服啊,什么情况也说不清楚,任你谩骂只会对你笑。

所有安排的细节详情李佑并没有对知县明说,只告诉知县某时某地可能会发生某事,到时县尊你看着办。陈知县也很有默契的没细问,装作不知道,他这身份总不能知道了李佑串通阉贼的事情后不作表示,所以还是装作不知道算了。

之前李佑始终担心陈知县放不下文人士子身段去作那血口喷人的事情,从而叫他白忙一场。现在李佑才明白,不要小看文人…

次日,马巡按离开虚江回了苏州府。

随即知府就到巡按察院拜会,委婉的问马巡按,缺钱了说一声,苏州府别的没有就是有钱人多,却为何要不顾脸面的与织造太监联手做事?还叫虚江县百姓一路鼓噪的到府衙告状,令他这地方官很难做。

马巡按实在难以自辩,无地自容,干脆又离开了苏州,去了松江府巡视。

一个月后,马巡按收到了岳父来信,将他训的狗血淋头,威胁要休了他。依照规定,当了巡按御史就不许和家人有书信往来了。但谁让马巡按的岳父是宰相级别的大学士,不能以常理夺之的。

这封信真的让马巡按胆战心惊了,同科进士三百来个,没了当阁老的岳父他算个什么,恨不能身chā双翅回京去。但巡按任期一年,不完成是不能走人的,马巡按只好在各地官员的奉承话和异样目光中继续巡视着江南地区。

以上暂时和李巡检没有什么关系了。帮助陈知县整治了对头,李佑尚未喘几口气,他的前途命运又遇到重大转折,历史的车轮再次滚动了。县里收到公文,朝廷将天下巡检除去土司外,悉数由武职改为杂职。这不出李佑先前所料,也意味着李巡检安逸舒适的生活要面临剧烈变化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她到底是谁?

九品巡检重新改回杂职,虽然在朝廷衮衮诸公眼里实在不算个大事,力主此事的新任大学士杨阁老心里也就是只拿它刷存在感。但对那些当事人而言堪称是殃及子孙的巨变了。世袭制度没有了,祖宗传下的职位突然断在自己这一代,怎能不叫各位土豪黯然神伤。

天下所有在职巡检里,恐怕只有李佑的心情是个例外,他这心情很难形容,可以想象为欠了巨款正分期偿还时,突然得知债主带着欠条从人间消失的感觉。

没有世袭制度就没有借职制度,没有借职制度李佑这个正在位的巡检就不是借职了,不是借职那就成为正经的终身制官员。朝廷公文里也说了,巡检改为杂职,所有在职巡检一律进行流转。经过流转,李巡检的官位就相当于黑钱被洗白了…

还有一点,要说杂职是文官,那就太抬举了,但说它是文官体系里的垫脚石总没错,属于沉在最低处的浊流。但既然在文官体系里混,所以也得遵守不许在家乡五百里内任职的规矩。

这点曾经让李佑很纠结,因而他才会去巴结陈知县,以防要流转任职时,被吏部漫不经心的摆弄到“一身去国三千里,万死投荒十二年”的窘境,真到那时候剽窃再多的宦游诗词也弥补不了心中的草泥马,我们的主角从来不是一个思想觉悟高的人。

如今李佑暂时不必为此担心了,这回朝廷很讲人性,为了安抚人心,特例允许本次改职巡检不受五百里限制,但仍然限定不得在本县任职。大概也是吏部懒得费力在全国范围内同时调换这将近两千的芝麻官的原因,工作量太大了,又没有什么意义,于是要求各府、州自行处置,在辖境内把这批巡检调换流转,最后报到吏部即可。

李巡检看到这条消息时,半喜半忧。喜的是再怎样他也不会出苏州府了,担忧的是吏部竟然放了手,让知府负责调转改职巡检,那陈大老爷的通天关系岂不用不上了?而且他上位时日太短,在府署里没有足够过硬的关系,就怕被调到一个垃圾位置。

难道该去找赵良礼?当初赵大官人也应承过若有机会一定帮忙。但一来李佑觉得为个九品位置流转的事情用这份人情不值得,在苏州府内调转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二来害怕赵大官人不靠谱,比如万一赵大官人依然觉得李先生还是陪着他浪迹山林吟风弄月比较符合审美需求,跑到知府那里嘀咕两句把李先生打回吏部搞成挂名的候补官也不是没可能的。

想来想去,李巡检认为自己的当务之急是和知府老爷搭上线,奈何中间鸿沟实在有些大,一个偏居外方的小小九品杂官想去搭上的四品正印官,绝对是个高难度课题。

不过倒真让李佑想出一个可以试试看的办法。两月前知府老爷很不合理的找虚江县要银子,李佑给陈知县出了官营生丝的主意,上个月就送给知府五千两。现在又过了一些时间,可以找陈知县领个押送银两的任务,借着解送银子的机会寻一寻门路。

李巡检雷厉风行,当即就去县衙谒见陈知县,却扑了个空,便又去找黄师爷。

那黄师爷嘲笑李佑道:“幼稚,即便是送银子,知府老大人岂会见你。”

“这事从头到尾不寻常,知府老爷肯定要指派心腹来办理,若能结识到知府亲信也就不虚此行了。”

黄师爷道:“我会与县尊说的,今日县尊不知何时才回,你明日再来罢。”

傍晚时分回到家中,管家禀报道:“刘府来人,说是那边刘老巡检想念主母了,叫主母今晚回去聚聚。”

李佑心中暗笑,刘府和自宅只隔两个巷口,真想念了不会自己过来看么,显然这是老泰山听到巡检改职的消息后不淡定了。

当晚李佑带着妻子来到岳父家里,却见刘老巡检在小偏厅里摆了一小桌酒食,翁婿二人便在这儿对饮。

可以说这是一场闷酒,看老泰山意气消沉,对此李佑很理解,任是谁遇到这事也会郁闷,估计岳父这会儿真的是没心思再耍什么心计了。

原先刘老巡检听过李佑剖析大势,心里还存着侥幸,直到如今尘埃落定,便彻底绝了望,情绪十分低落。他出身不高,仅是卢家护院打手而已,从军玩命拼了半生搏出一个巡检,脱离了良民变成了官员。近些年又着力替幼儿谋划,要保住自家一个世代为官的家业,孰料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瞎子点灯白费蜡,只替女婿作了嫁衣裳。

李佑安慰道:“老泰山不必忧虑儿孙,杰哥儿年纪尚小,自今起勤学苦读也不迟,将来自有他的成就。”

刘老巡检灌一口酒苦笑,“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他是个什么性子清楚得很,从来不是读书料子。我仅此一子,却顽劣蠢笨,如今将来也没有了前途,怎能叫我不忧虑。”

“儿孙自有儿孙福,老泰山何须如此,做不得官不见得就是坏事情。”

老泰山喝酒喝得很凶,女婿只好陪着。刘老巡检喝得不省人事,李佑也酩酊大醉后被扶到客房睡下。

在这个秋凉的夜晚,李佑醉在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什么时辰。忽然他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间感到一团温暖将自己包裹起来,很舒服,随即有股热气贴近了脖子、脸庞、嘴唇,同时带有十分浓烈的脂粉香味直刺鼻梁,逐渐挑的他兴奋起来。

李佑朦朦胧胧下意识张手翻身,所触之处只觉得丰腴柔腻,他缠紧了又软又滑的这团身子,尽情的搓动。身下人那极力压抑仍若有若无泄露出的低沉呻吟更是叫李佑忍不住格外用力,非要她憋不出发出声音才好。

又不知过了多久,李佑微微一个眩晕,便泄了身。这时候他彻底清醒过来,心里很疑惑,只是此时房内一片黑暗,看不清床上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第一百一十七章初入府衙

冲动总是要回归理智的,李佑摸黑穿衣,去门外走了一圈确定周边无人后,又回到房中,对付姨娘道:“外面没有人”

付姨娘也慢慢的穿齐衣裙,下了床对李佑道:“今夜弄事黑不见人,想哥哥也不甚爽利如要另择良辰僻处,妾身无有不从”

李佑十分可耻的沉默不语,今夜确实一点视觉效果都没有,此时他脑海中想象出丰腴匀称的付姨娘赤身露rǔ爬在胯下低头品箫的画面,竟然产生了期待之心

我怎么能这样,李佑心里鄙弃自己道

付姨娘将走时又想起了什么说:“哥你那东西够长大,软下来时也有妾身手掌的长短”

这话里意思李佑倒是听出来了

到了天亮时候,李佑这心理素质还没强到刚与付姨娘苟合后就能平心静气见岳父的程度便也不去拜别告辞了,站在前院打人去叫刘娘子一起回家,等了一刻刘娘子和梅枝从后面出来与李佑会合

那梅枝也是时常以身代主被李佑强迫生某些关系的,她对老爷里里外外很熟悉敏感此时一见李佑就觉得不对头,看了两眼李佑的衣服,走近后又在老爷身上嗅了嗅,立刻愤怒道:“老爷真是没脸没皮在岳父家也不收敛”

正心虚的李老爷吓了一跳,怎么才遇人就被看破了?赶紧转移话题骂道:“你这磨磨蹭蹭的懒婢,半天才出来,赶快走,老爷我还有大事要去办”

梅枝偏头对刘娘子说:“姐,老爷昨晚偷偷出去花天酒地了,说不定又给不知哪里的sao女人写了些没羞没臊的诗词”

听到这句李佑才放下心来,被冤枉采野花不要紧,他被冤枉的也不少这一次了,只要别怀疑到在刘府里被搞就好

李佑回了家换洗,吩咐关绣锈叫丝行账房把银子准备好,随后又去了县衙

这时陈知县正在,听了李佑来意便道:“改职于你是件好事情,只是可惜你不能在这虚江县任职了,你去一趟府里也好”

李佑见陈知县允了就要告辞

陈知县欲言又止,郑重的对李佑拱拱手他倒是想帮李佑一把,不过李佑这职位实在太卑微,为了九品杂官去惊动吏部尚书简直就是个笑话,吏部尚书的面子不能这么不值钱何况吏部让府里自行流转,这调换度就快了,估计一个月内便可以完成,而京城毕竟太远,等他和老师书信往来完毕,事情早成定局了

另一方面,陈知县自己只是个任职一年的七品知县,县内可以一言九鼎,却没有干涉府里官职流转的影响力想想李佑给自己立下的诸多功劳,陈知县只能拱手为谢以待后报了

这天傍晚,李佑带着一队兵丁,押送着数千两银子,夜航去了府城第二日早晨,到达府城阊门外的运河府城九门,阊门最盛这阊门滨临运河,内外附近乃是府城最繁荣的地方,读一读唐伯虎的诗就明白了

李巡检此生从来没有进过这座天下最富有的城市,上辈子那个年代的人很难想象苏州府在本朝的独特地位,但只要记住两个十分之一就可以稍稍了解国朝总共一百五十九个府和三十四个直隶州,在这将近两百个府州中,苏州一个府便贡献了天下十分之一的税赋,考出了天下十分之一的状元,要物质文明有物质文明,要精神文明有精神文明,而姑苏城就是苏州府的核心和精华

排除具有政治意义的南北两京,苏州府城乃是本朝当之无愧的第一都会若用李巡检上辈子的说辞介绍,苏州就是全国的经济、文化、工业、商业、时尚等等等等的中心,除了政治

上次李佑去虎丘时没有进城他原以为虚江县在这古代是已经是繁华所在了,如今他进了阊门才现,和府城相较,虚江县仍是差了许多,难怪只能被叫成姑苏

不过李巡检前途未卜,心情不定,没有兴致看景,只在老道兵卒的领路下直奔府衙,想要在中午前赶到

府城里大部分衙署都位于城南,府衙也不例外其大门规制比起虚江县加高轩敞峻,立有牌坊一座,两边则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八字墙,而且门朝南开,正应了“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谚语大门外热闹无比,笔墨纸砚枪手掮客茶摊等生意十分兴隆

李巡检带着手下兵丁抬箱过了大门,到里面李佑吩咐手下们在外院等候,只领着长随张三继续往里走,又过了仪门,进了正堂前院——那守门衙役看李佑身着官袍,便也不阻拦在前院见大堂居中,左右有推官、经历二厅,大堂外沿一溜卷棚廊屋便是府衙六房所在

李佑没有停脚,绕过正堂来到后院为何李巡检第一次进府衙也能如此熟门熟路?实在是因为各地亲民官的衙门布局称得上如有雷同并非巧合,随便走走也能找的差不离

到了后院便有门禁拦住李佑,他这巡检身份不顶用了李佑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门子,问道:“张师爷在么?”

这张师爷便是知府延请的幕僚李佑从上次送银子的人那里了解到,虚江县解给知府的这些非常例银钱不走户房银库的手续,都是直接由张师爷签收的,他的幕厅就在这后院里

门子得了足够分量的银子便很好说话,如实说道:“这位大人来早了张老爷出去访友,还得过些时辰才能回衙,不如稍后再来”

李佑只好回到外院和手下汇合等候,百无聊赖研究起院中戒石刻字的书法,上面写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字样,几乎每个衙门都有类似一块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李佑想起上辈子许多衙门门口都有一条为人民服务的标语

“眼前莫不是李大人在此?”忽然有人招呼李佑道

李佑回头看去,原来是王老同知,连忙上前拜见道:“见过同知老爷”

老同知笑道:“李大人何故在此?”

李佑答道:“押送银两过来,在此等候张师爷”

“何不去本官那里喝茶闲谈,顺便等候”王同知盛情邀请道

李佑一想在这里苦侯无趣,去和王同知闲聊也好,便答应下来

本府同知没有出去建署,只是在府衙里左边单独辟出院落设了同知厅,类似的还有右边院落的通判厅

李佑看府署里别处都是有来有往的,到了同知厅这儿居然门可罗雀、冷冷清清,这简直是一道奇观心道这王同知真是个极品,他老人家好歹名义上也是府衙的第二把交椅,知府的副手,要多么无能才可以混成这模样?虚江县里地位类似的周县丞被自己挤兑成那样,在县衙里也没惨到这般光景

王同知别是闲得无聊找人说话打时间罢?李佑想道

同知厅里唯一的书吏给李巡检上了茶后,王同知开口道:“听说巡检改成杂官流转了,李大人要离开本乡,日子怕不如以前舒服了”

李佑叹道:“这倒是其次,最怕的是职不如意”

王同知感慨道:“老夫也是从杂官做起的,深知其中五味虽然常道杂职比武职好,可李大人没有任何功名在身,出来做官难免沉沦下僚,还真不如在本乡当巡检逍遥快意”

王同知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李佑并不很担心这次流转对于知府而言,最省心省力的办法就是各县巡检互相调换,既满足不得在本县为官的要求,又不用再牵连其他位置到时最差后果无非就是分到的地方不好、也没机会升官而已,但繁华富裕的苏州府有绝对意义上“不好”的地方吗?

闲扯了一会儿,听说张师爷回衙了,李佑立刻告别王同知,去交银子了

在张师爷那儿缴上银子,领了回票,李巡检还想巴结巴结张师爷,但对方态度冷淡,直接送客了,叫李佑讨一个好大的没趣,只得出去

这一出来又在院里遇到了认识的人,就是数月前那个为了府城无赖在巡检司和他讨价还价被羞辱的洪巡捕…李巡检打起精神准备应付

“这不是李大人么,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洪巡捕很热情上前拱手见礼

这态度让李佑很意外,他和自己难道不该是彼此有嫌隙么?又到了他的地盘上,怎么表现的像是老朋友似的?

洪巡捕仿佛明白李佑所想,笑道:“在下向来信奉买卖不成仁义在,上次和李大人没有谈成生意而已,一时气过也就罢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合伙你我又没有生死大仇,何须因而生怨得不偿失?看来李大人还是不清楚在下为人哪”

李佑暗想,这人活络的很,说不定通些门道,便开口道:“眼看到正午,我做东道请你吃酒,有些话要问,还望不吝赐教,到时自有一番谢意”李佑可是带了二百两银子,就是准备在府城活动用的

当即在附近找了家酒楼进了间李佑对府城不熟,还是洪巡捕找的地方

酒过三巡,李巡检便把自己要流转调换的事情说了洪巡捕闻言想一想后问道:“你和王同知关系不错?”

李佑答道:“倒是认识,方才还到同知厅坐了喝茶闲谈,看那光景指望不了他罢”

洪巡捕惊道:“什么?你去他那里了?”

李佑很奇怪,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洪巡捕摇头叹道:“李大人,你的好处我可挣不了了沾惹上了王同知,你肯定要坏事了外人不知道,府衙里的人清楚,从知府到经历照磨,其他官老爷们都排斥王同知,尤以张师爷最恨他你不明内情的去和王同知亲近,必然要倒霉你还真不如不来府衙”

李佑目瞪口呆,他来跑官反而跑出错了?

李佑从洪巡捕口中打探出一桩府衙旧事。前年,王同知曾经干了一件非常有个性的事情,他一口气把府衙除了他之外的所有官员都给举报了,从知府到通判、推官、经历、照磨一个也没跑。

原来当年府城生齿日繁,所以官府要扩建城墙。在修建中,知府倒是个公道人,没有贪酷霸道的独占好处,府衙中人多多少少都赚了些油水,称得上雨露均沾的。当时王同知也不是没有机会挣外快,可他毅然检举揭了府衙这些官员收受贿赂、贪污徭羡等劣罪状。

李佑听了后对王老同知很无语,他这是脑子抽筋了罢?这年头官府的人在工程中赚一些油水简直就是个显规则了,从皇宫大内营建到地方城墙河道修建莫不如此。只要质量过关,能够按时完成,上级也不会为了几两银子的事情较真。

所以说,借着工程捞一笔外快这已经成为当今熟视无睹的惯例,实在不值得大惊怪。李佑自己不也在虚江石塘修建中收了几百两回扣么,连陈知县这样称得上正人君子的也没拒绝这笔银子。真不知道王老同知当时出于什么心态拿这事去举报,还疯狂到把所有同僚一锅端了。

在李佑眼里,这与其说是举报,不如说是行为艺术,他老人家混迹官场几十年,如今都六十岁了,怎么还会做出如此幼稚可笑的事情?即便是王老同知想当廉政先锋,走海瑞海青天的路线,也不该是这样没脑子没策略的作法。或者说搞政治斗争也不是这个搞法,真不知道他这老头子几十年的经验都去了哪里。

洪巡捕也不清楚王同知为什么要做出这正常人都不会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如实陈述了事实给李佑。

李佑想来想去,自诩聪明的他此时也弄不明白这件事,只能认为王同知是老年痴呆了。

“一个同知,因为激毛蒜皮的事将所有同僚都举报了,虽然很蠢,但上官们也得走过场查一查。南京都察院派了位御史老大人来,当时府中诸位老爷们都没想到会有检举,毫无准备,最后便由张师爷出面顶缸把这事给抹过去了。”洪巡捕继续说道:“按照贪墨案子的旧例,张老先生被追了赃,又掏了赎罪银,吐出了不知道多少银钱才结案。不过还是留下了案底,所以在下才说张师爷尤为恨王同知。”

李佑苦笑,他知道王同知很奇葩,可也没料到会奇葩到如此地步。而他则在同知厅喝了一杯茶后,莫名其妙的成了府衙公敌王同知的亲友,难怪张师爷对他十分冷淡厌烦,真是一杯代价昂贵的茶水…

扪心而问,府衙所有人不排斥王老同知简直天理难容,知府打压他也的确是大快人心。若非王老同知有朝廷命官这个光环护体,导致知府动不了他的位置,否则早不知道被整治成什么样子了。

这里插几句话,理论上本朝所有官员都是有朝廷直接任命的,所以叫朝廷命官。别说知府,就是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也无法直接去任命哪怕一个九品官,所有官职必须要从吏部走铨选流转升迁的程序。这次巡检改职要各府自行流转调换是个特例,属于吏部在非常时期的授权后下不为例的这种。

所以知府心里再厌恶,也不能直接动王同知的官职。处置犯了法的五品文官必须要上奏到朝廷御前才能行事的,但王老同知现在屁事不管,啥工作也不干,还真找不出他的罪过去办。知府老大人一时也只能从侧面去打压挤兑逼迫,或者在考核时黑他几句。例如前两个月给王同知安排了去虚江要银子的事来刁难他,结果居然鬼使神差的把钱要到了。

其实现在的李佑也有朝廷命官的光环,虽然是个芝麻里的芝麻,九品杂职,但要免掉他也是很麻烦的。

最后洪巡捕断定:“李大人你在众目睽睽下和王同知谈笑风生,关系亲近,这次流转调换,注定不会有好结果,谁也帮不了你。坦白说,以后在下也可能和你少有来往,还请李大人体谅在下的苦衷。”

李巡检再三思量,决定还是不找赵良礼了。这时候找赵大官人太短视,在赵良礼眼中维持名士才子形象才是长久之计,谁见过哪个风流名士为了个九品杂官位子絮絮叨叨求门路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么,反正这会儿怎么说也有个官做。

长叹一声,李佑迎着夕阳感慨道,今天来错了,而后落寞的离开了府城。

李佑的新官职来的比想象的还快。

这两日,李巡检知道自己去职已定,也懒得去巡检司了。今天到了县衙闲逛,随意进了黄师爷公房,和黄老先生天南海北的扯起来。就在这时,他的任命文书到了。

李佑捏着愣住了。

“什么官职?”黄师爷好奇问道。

“正九品的府署经历司知事…”

黄师爷惊讶道:“居然不是平迁到别处巡检司?”

李佑唉声叹气。

“你有什么好叹气的?”黄师爷很不理解李佑,“不要总看巡检司在乡民之间威风煞气,那都是不上台面的道。这经历司乃衙门中枢,掌政令公文出入,你去那里当个知事,说不定以后老夫还要仰仗你关照。在此老夫先恭喜李知事了。”

李佑无奈道:“在下还没有念完,后面一句是,分理同知厅。”

饶是黄师爷见过识广也有点摸不到头脑。话说本朝官制里,以本官分管什么地方的差遣有很多,比如左参政分守某某道、按察副使分巡某某道、同知分署某某地,以上分管都是属于官场体制内的,可以看做正式官职。

但分理这个说法就比较自由随意了,就是衙门正印官看情况指定的,但一般都是指定佐2官分理某项公务,真没听过府衙里的九品杂官还有资格分理什么。经历司知事分理同知厅这种官职真是…很幽默,负责去同知厅打扫卫生么?王老同知闲成那样,有什么公文需要专门派人分理的?

“听说那王同知在府衙十分不中用,为何你被打到他那里?莫非你得罪了人?”黄师爷对此看不明白。

“一言难尽!喝了一杯茶水就成了这样。”李佑叹道,最近他的叹气真是有点多,看来以后的主要工作就是和王老同知喝茶了。

黄老先生安慰道:“到了府城,天地广阔,以你才华大有可为。”

李佑要去府衙当官的消息传了出去,各路人马纷纷向李佑祝贺兼示好。在一般人看来,李大人从县里巡检一步跨入苏州府府署是上升了。也有人认为李佑还不如在地方当巡检自在,府衙上司那么多,苏州府里又是遍地的达官贵人,当个知事不知道要看多少人脸色。

存着这两种看法的人都是不明真相,李佑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这一去就是被闲置了,不然面子往哪里摆。只得强颜欢笑虚情假意的应付着,可谓是打肿了脸充胖子。

有必要在此介绍介绍府署的构成,叫看官们了解一下李佑新的工作环境。

府署里的官吏衙役从身份上可以分作五个等级,呈金字塔状排列。第一等级是正印官知府,只有一个。第二等级是佐2官同知、通判、推官,其中同知、通判协助知府处理各项公事,推官专门负责刑名狱案,每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判事厅。第三等级是内设机构里,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的官员,就是俗称的杂官,从八品到九品都有,李佑便是这个等级的。第四等级是三班六房的额定在册胥吏,例如洪巡捕。第五等级就是门子、轿夫、白役等等。

这个身份等级的分法,看官们是不是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得不说,传统文化就是传统文化,生命力很顽强,即便到了二十一世纪,衙门里一样是这个分法,不过换了些名头而已。一把手、副手、公务员、事业单位、临时工

再说府署内设机构,最主要有四个,除了前面提到过的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还有府堂。经历司掌管公文上下往来,设有经历、知事等官职;照磨所负责审验公文办理状况,查漏补缺,设有照磨、校验等官职;司狱司管人犯牢狱,设有司狱这个官职。

至于府堂,不设官职,下有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吏员都归于这里,具体办理各种公事,给官老爷们干活的,办公地点位于府衙大堂外的卷棚廊房里。府署里其他还有什么府库、府仓之类的就不赘述了。

李佑再叹一万口气,终究还是要去府衙的。他打算自己单身上任去,把妻妾暂时留在虚江县。这倒不是李佑想沉入姑苏城的花花世界,嫌妻妾们碍事,而是因为他去了府衙必然是坐冷板凳的,所以不想让妻妾们看到自家丈夫在府衙里灰溜溜的样子,在自家人面前丢不起那脸。

第一百一十九章知事这样来的

这夜李佑将三房妻妾婢女全部召集在一起,宣布了自己单身上任的决定

众女闻言神色各异,表情不一大房代表梅枝言道:“老爷在家,自然是老爷主事,若老爷不常在,家中当由主母掌事”

梅枝这话显然是有所指李老爷一直是让关姨娘代他掌握宅中用度支出,毕竟公产大头来自于丝行产业,由关绣绣代管比较方便,但名义上还是李佑主事梅枝暗指的意思就是李佑不在时,关姨娘就没有这个名义了

李佑瞥了一眼梅枝道,又看看刘氏道:“娘子不方便罢?”

梅枝反驳道:“主母不聋不瞎,能写会读,有何不可?”

李佑本来就心烦,被梅枝一闹便满脸不悦

刘娘子看丈夫神色不好,连忙伸手把梅枝拉住

关绣绣不理会梅枝这茬事,想了一会儿对李佑问道:“夫君此去莫非不得意?”

“这…倒也不是初去乍到,没有什么好地方住,你们徒受其苦故且叫你们暂留县里”

这时金宝儿开口说:“夫君身边总该有人侍候,奴家想随夫君前去”

竹也跟着说:“老爷!奴家也要去”

“此事不必多言,反正府城离这里只有几个时辰路程,我回来很便利等我安置好了再说此事”李佑断然道

不过家中没个能作主的总不是办法李佑便使人把家里废置的院落收拾过,将父母接过来住,正好父亲重新在县衙做公事,住这里也方便有二老镇守,也不怕后院起火35xs

本来还有薛举人等纷纷要给李佑摆酒送行的,都被李佑一一婉拒了,自家事自己知,他还真没有这个心情和脸皮去受请,还是低调些走人罢

就这样,前虚江县西水巡检司巡检、现苏州府经历司知事李佑在一个夜间带着长随张三登船,悄然离开了虚江县,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乡作官了甚至在虚江县长住也会成为一种奢望,只有两种可能才可以,致仕和父母去世还好由于朝廷的恩典,他只是去府城,不然真成漂泊异乡的宦游人了

次日,李佑到府署上任,按照惯例先去拜见那毛姓知府他前往后堂院门处,请门子去传话,出来后被告知,知府大老爷在会见贵客,李知事先候着罢

李佑默默在院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了中午,才见有人出来,是毛知府在送客

客人果然是贵客,也是李佑认识的,居然是巡按马御史话说马巡按上次从虚江回来,惹了一身sao没脸呆在苏州,便又去了松江府这段时间巡视完松江,又回了苏州府,因为他还没有巡视过苏州,职责所在不得不来

马巡按在虚江县巡视时由李佑负责护卫的,所以倒也认得,但马巡按对虚江的一切都很厌恶,见了李佑冷哼一声甩袖走了若他知道自己是被李佑设计的,恐怕就不只是冷哼一声这么简单了

李佑还是次见到毛知府,见这位老爷四十多岁年纪,留着几绺长须,面貌清瘦避在一旁等知府送完客,李佑便上前拜见道:“见过府尊”

毛知府皱眉道:“你是李佑?”

“正是下官,今日到任”李佑恭谨道

“尔好自为之罢”毛知府说罢又进去了,也不知道好自为之指的是什么

眼看这个官署里最大的头目对自己这般态度,还说着自己听不明白的话,李佑很无奈,只得再去王同知那里毕竟自己是分理同知厅…

王同知看到李佑,点头道:“你来上任了?”

说实话,李佑很想揪住这老头狠狠地给他老脸几巴掌你混的人厌狗憎也就罢了,为何要拖我下水?明知道自己的处境,却来拉我这不明内情的人去喝茶,是何居心?他强忍冲动拱手对王同知道:“见过同知老爷”

王同知很善解人意的说:“我知道李大人对自己的官职很不满,但这也怨不得老夫”

不怨你怨谁?难道怨我当时犯贱去和你喝茶?李佑只在心里想着,他自然不会傻得公然去顶撞上司,只说道:“都是给朝廷效力,下官岂敢有不满”

王同知继续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府尊虽有不是但也并非心胸狭窄的人原本经历司有个知事,年过四旬,不愿余生继续在这府署文案上蹉跎驱使,想借此次吏部授命给各府机会,谋个外方巡检的官职,过一过那威风瘾头故而便将你这巡检位子腾了出来”

那又怎样,这也不是根本原因,李佑认为王同知在推脱责任,愈加鄙视他

“事情当然也并非如此简单,你毕竟也是个有名声的人,府尊也知道你和那赵大官人有些交情毛大人他可是当年赵大官人祖父的最门生,关门弟子,赵家的面子也不能不给,所以府尊也是问过赵大官人看法的”

听到这里,李佑抬起头细听,怎么又牵扯到赵大官人了?

“而赵大官人却对府尊说,就让你来府城任职,越清闲越好,正好府衙有个知事想走,便把你给调换过来了你的运气不错,分到老夫这里,以后你大概就会庆幸了”

“当真如此?”李佑失声道

王同知微微一笑,“老夫不会骗你,若不信可自行去问赵大官人”

李佑一边暗骂王老头不要脸,来到你这门可罗雀、什么权力也没有的地方还算运气不错么?一边很气愤赵大官人不够意思,即便不给帮忙,但起码别故意帮倒忙才是

府署后衙和前衙隔一条巷道,所有官员都在后衙拥有住所,李佑便分到一个三间房的院落居住吃饭也不用愁,府衙里设有厨吏,修建有厨院,专门做饭的

下午安顿好后,李知事便想着去找赵良礼质问理由去

说曹操曹操的家奴就到了,便见赵良礼派了仆役送信过来,他的消息很灵通么,这么快就派了人来李佑拆开看,是摆了酒席给他接风,地点在一个叫洞庭楼的地方

李佑自是答应下来,那仆役得了信便回报主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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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几十年饭不是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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