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前辉说道:“老王的案子如果查明并不涉及违法犯罪,也就是说,老王的财产均不涉及违法,按照规定,当然应该给予返还,而且是在案情查实以后立刻进行办理,通常一个月内需要办结,特殊情况才可以延期三个月。↖,但是现在东湖分局那边对这个案子的侦查毫无进展,甚至也没有任何主动调查的行动,案子侦查不结束,东湖分局就有理由继续扣着这些财产。”
包飞扬点了点头,武前辉说的这些吴玉诚也曾经说过,从法律上来说,东湖分局的做法并没有什么违规的地方,但是从根本上来说,扣押财物是为了查案,如果在证据并不充分的情况下,随意对涉案人的财产进行扣押,显然也不是法律的本意,只是现在的法律还不完善,并没有对此由特殊的规定。
包飞扬问道:“法律对滥用甚至违规扣押财产的,有没有什么规定?”
说到这里,武前辉转过头去看了王振兴一眼:“老王,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你被扣押的这笔财物去了哪里?要不然东湖分局为什么一直扣着这笔财物呢?是他们不想返还,还是说你这边财物已经用掉了,甚至是被某些人侵吞掉了?”
“武老师,你问这个,那可是为难我了,我只知道我找了他们很多次。他们一直在推诿,至于背后那些钱去了哪里,他们为什么不肯给我钱,我是真的不知道。”王振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包飞扬知道,武前辉和王振兴这番话肯定是想说给自己听的。从内心来说。包飞扬不得不承认,武前辉所问的很有道理,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不然东湖分局没有理由一直扣押着振兴建筑公司的财务不肯返还。
对于王振兴的回答,包飞扬也并不确定王振兴的这一番话有多少真实性,他觉得王振兴应该知道一些什么,但是他们毕竟第一次见面,所谓交浅言深,王振兴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向他做一下暗示。
“包主任。你是聪明人,明人眼前不说假话,这件事拖到现在,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肯定没有办法将这笔钱要回来。”武前辉端起酒杯,向包飞扬敬了一下。王振兴不方便说的话,他自然没有什么顾忌,要向包飞扬说透。难得遇到包飞扬这个真心想帮王振兴解决问题的领导。如果错过眼下这个机会,王振兴的案件恐怕要彻底石沉大海了。
“是吗?”包飞扬望着武前辉。说道:“不至于如此悲观吧?”
武前辉喝了酒,微微叹了一口气:“包主任,说实话,能想的办法我们差不多都想过,我们都尝试过,前两年老王不断上访。纪委还督办过这件事,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东湖分局那边就咬死了一点,这个案子还没有结案,他们要扣着那就是合法的。至于案子这么长时间破不了,那也没有办法,公安部门经年累积下来的悬案数量非常多,谁也不能够说什么。”
武前辉摇了摇头:“另外我们也想过将事情捅给媒体,省内的媒体就不用说了,外省的媒体绝大多数也对此不感兴趣,虽然经过努力,最后有几家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其中有一家在其省内还是挺有影响力,但是他们刊登的稿子都是匿名,也并没有引起广泛关注,对省内处理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促进作用。”
“虽然我是做法律的,但是华夏的现状确实让人很无奈,有句话叫作黑头的不如红头、红头不如笔头、笔头不如口头,黑头的法律,在咱们国家那是效力最低的。以前我跟他们律,没有人理会,后来省纪委那边有位领导签了个字,省纪委才出面督办这个案子,但依然还是没有用。现在恐怕也只能从领导的‘口头’上来做文章。”武前辉说道。
包飞扬看了武前辉一眼:“武老师请继续说。”
武前辉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黑头不行、笔头也不行,那就想办法让领导打个招呼,包主任你在省里门路比较广,如果能够让省里的领导发个话,我想下面办事的效率一定会提高一大截。”
武前辉充满期待地看着包飞扬,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包飞扬为什么会找王振兴,实际上就连王振兴自己也不是很明白,两个人仅有的连接点也就在于王振兴的海州振兴建筑公司曾经设在海州临港经济开发区,而包飞扬则是海州临港经济开发区现在的一把手,但包飞扬到海州也不过才一年的时间,海州振兴建筑公司的事情可以说与包飞扬完全没有关系。
包飞扬声称他是因为农民工讨薪的事情来找王振兴,而要想让王振兴还上拖欠农民工的工资,就必须帮他要回被扣押的那几百万。但无论是王振兴还是武前辉,对这个说法都不大相信,他们还没有听说过哪个县长、区长会为了农民工的欠薪亲自出面讨债。
武前辉和王振兴对官场上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一些,他们担心包飞扬是想利用这件事做什么文章,并不是真的想要帮王振兴要钱回来。那样的话,王振兴很可能让人给利用了还得不到任何好处。
只是他们暂时也想不通包飞扬能够用这件事做什么文章,按说当年与这件事有关的海州官员都已经不在位了,现在能够被牵扯到的也就是省公检法机构,包飞扬一个地方处级干部,总不能将目标对准省里的大佬。
包飞扬笑道:“武老师是律师,对法律应该有信心才对。”
顿了一顿,包飞扬又说道:“说实话,这样的事情也要让省委书记和省长亲自过问具体细节。那他们肯定忙不过来,省公安厅、检察院那边肯定也会有想法,所以不要说是我,就算是海州市委书记出面,都不一定能够保证能够让省委书记和省长两位大领导去亲自过问这样的事情。”
看了一眼情绪有些低落的王振兴,包飞扬又说道:“为今之计。我觉得我们还是要依法办事,按照程序来,老王你的企业曾经是我们海州临港经济开发区注册的企业,作为现任临港经济开发区的官员,我可以出面,代表临港经济开发区向东湖分局发公函,请求他们提供相关的情况,从保护临港经济开发区投资的企业出发,也可以要求他们依法返回扣押财物。”
武前辉看了王振兴一眼。然后问道:“包主任,你的意思是说你将出面就振兴建筑公司的事情与东湖分局进行交涉,并且以临港经济开发区官方的名义?”
包飞扬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当然,这样做合理合法,合乎规定,作为临港经济开发区一把手,我当然要为开发区管辖的企业排忧解难。”
武前辉咂了咂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说包飞扬不会做事吧。他勇于任事,愿意为原本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出面,可以说非常具有责任心。但是包飞扬希望通过这种堂而皇之的办法解决问题,却根本没有可能。用武前辉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来说,就是黑头不如红头、红头不如笔头、笔头不如口头,在这样一个环境与官场文化当中。包飞扬显然将事情想得有些简单。
武前辉也摸不准包飞扬是真的将事情想简单了,还是说包飞扬另有目的,他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样做确实很合规,只是省纪委领导的批示都没能让事情得到解决,海州临港经济开发区的一纸公函能够起到的效果。恐怕也有限。”
吴玉诚不满地看了武前辉一眼。这个武前辉也太不像话了,这样几乎就等于明打明告诉包飞扬这种做法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一点也顾忌包飞扬的面子,真是枉为包主任这样忙前忙后地为王振兴的事情操心。
相比之下,王振兴的做法就比较委婉了,他伸手摸了摸脑门,有些担忧的说道:“包主任,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
包飞扬将武前辉和王振兴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笑了笑:“武老师是觉得我们临港经济开发区的公函份量太轻,既然是这样,那我当然不用担心东湖区公安分局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听到包飞扬这样说,武前辉与王振兴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包飞扬这样说,他们还真不好说什么。毕竟包飞扬主动站出来帮忙,他们却觉得包飞扬的做法没有什么用,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只是以武前辉的经验,包飞扬的想法也确实有些一厢情愿。
关键他们还弄不清楚包飞扬的目的是什么。
武前辉想了想,索性摊开来说道:“包主任,还有一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不过我也确实感到挺好奇的。”
武前辉看着包飞扬,缓缓说道:“严格来说,老王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老王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这些年都没有再去给海州添麻烦。包主任你主动站出来帮忙,我们很感激,但是我们也怕会给你带去麻烦,包主任你自己难道就不担心?”
包飞扬笑了笑,武前辉还是不相信自己,他有这样的想法也很好理解,毕竟没有哪个当官的喜欢自找麻烦。
武前辉确实正是这样想的,他打过交道的官员大大小小并不少,明哲保身、和光同尘是大部分官员的做法,就算有的官员勇于任事,那也往往是责任范围内的事情,而不会主动找麻烦。
要不是武前辉对包飞扬有一些了解,知道他在望海县的官声很好,做过一些让人感佩的事情,他根本不会提出这个问题,只会认为包飞扬有什么特殊目的。
现在武前辉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有一些不敢肯定,因为包飞扬在望海县的有些做法也都表现出明显的理想化倾向,作为一个年轻官员,身上的棱角还没有被磨平,也许这一次他就是正义感爆发,所以主动揽下这件事。
武前辉的目光不是从坐在王振兴身旁的王沁书身上掠过,看着王沁书明艳照人的颜容,武前辉心中甚至还有另外一个有些阴暗想法,也许包飞扬这样做,真的只是个人的某种生物学上的冲动?
包飞扬却不管武前辉心中怎么想,他点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平静了一下心中的情绪,这才开口说道:
“武老师,这件事情往大的一方面说,我包飞扬作为一名党员干部,既然让我遇到了这件事,我就不能当作不知道,更何况老王的振兴建筑公司当初还设在我们海州经济开发区,这件事情跟我们海州临港经济开发区有关。所以我不过问这件事情固然没有问题,但过问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另外,武老师一定知道千金买马骨的故事,老王的公司是在海州出现的问题,如果我是一个商人,我听说老王的事情,一定会对海州临港经济开发区投资环境感到疑虑。相反,如果老王的事情能够有一个圆满的解决,大家看到的可能就不是海州的问题,而是我们海州在维护投资商利益方面的努力和诚意。”
“还有就是农民工问题,海州现在不如了一个非常快速的发展阶段,我们需要大量的农民工,在吸引外来劳动力方面,我们海州并没有什么优势;而我们也希望本地的农民能够更多参与海州的工业化进程,并分享海州工业化的成果,我出面为农民工讨薪,也是要让大家打消疑虑,让大家知道政府可以作为他们的后盾。”
说完这些,包飞扬伸手弹了弹烟头上的宴会,笑着看着武前辉:“不知道我这样说,武老师会不会更放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