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拯民中等个子,白净的面皮,戴着一副老式的圆边眼镜,眼光锐利,招风耳,稍稍前凸的下巴,总的看来,是一个书生摸样。
马迁安注意到魏拯民与杨靖宇一样,很注意个人风纪整洁,穿着一件已经发白的短襟蓝棉袄,腰间紧紧系着一根牛皮带,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爽。但是脸上却有着若隐若现的青灰色,显然有什么顽固的隐疾在折磨着这位年轻人。
魏拯民进来后就一直仔细打量着马迁安,从他的一直含笑的嘴角来看,想必听说了马迁安的一些“光辉事迹”。马迁安慌忙举手敬礼,“魏书记好!”
魏拯民笑笑,很随意的拉起马迁安的手,说道:“哦,这就是小马同志,听老杨说,你很勇敢,枪法很好,不错,不错,以后就由你担任枪法训练任务,行不行?”
“行,没说的。”马迁安很痛快的答道。
杨靖宇在旁边拉了一下魏拯民,说道:“好你老魏,动不动就抢我的人,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加警卫连长,你想要?拿两只山鸡来换。”
马迁安惊讶,救命恩人就值两个山鸡?他看到杨靖宇得意的眨了眨眼,不知道还有什么下文,没吱声。
果然,魏拯民听到要两个山鸡,立刻苦起了脸,叹了一口气,“这么贵?那我不要了,我上哪给你淘登去呀?”
这深山老林,山鸡不有的是?这有什么难的?马迁安不解魏拯民的表情。
杨靖宇看到马迁安不解,解释道:“安子,现在这里啥都没有了,能吃的小动物早被我们抓光了,你让他上哪找山鸡去?来来,你刚回来,饿了吧?吃这个,吃吧。”
杨靖宇将自己眼前的一小碗炒黄豆推给马迁安。马迁安确实饿了,抓起就想吃,被陈甜甜一把打掉伸向黄豆的手,“别吃,那是给司令补充营养的,你没见司令的伤?”
马迁安这才注意到杨靖宇蜡黄的脸,上面还挂着一层虚汗,想必将军现在的身体很糟糕。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司令,咱们抗联不会这么穷吧?这黄豆?”马迁安心道,这黄豆都成营养品了,甭提,估计肉也没了。
魏拯民苦笑一下,“小马呀,你刚来,不了解情况,你再等几天等打粮队回来就能吃上几顿饱饭了,现在……忍忍吧。”
打粮队?看到魏拯民为难的神情,马迁安乖巧的没敢再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转脸看杨靖宇,换了个语气。
“哎,你看我,司令,你腿里有没有子弹?我还懂一点医术,我给你取出来。”
“没事,是贯通伤,小鬼子的子弹劲儿大,窜出去了。哦?你还懂点医术?”
“嘿嘿!我打过猎,小伤自己就处理了。”马迁安摸着脑袋傻笑,他准备一点一点的透漏自己的本事。
“你现在不说俺了?怎么改了?”杨靖宇不愧是个细心的人,他敏锐的发觉了马迁安的变化。
马迁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从那个打阻击的营长指出他这个特点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这样说了,“我看大家都这么说,那俺也不能落后不是,说我呀我呀的,听着就洋气,就改了。”
“呵呵,你这小子,学什么到是快,好了,你给魏书记再说一遍阻击战的情况,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怎么联系他们,怎么指导他们发挥作用。”杨靖宇不准备在马迁安自称上过多询问,浪费时间,在他这里,很多人的变化都很大,又岂是仅仅一个马迁安有变化呢。
马迁安又重新汇报了一遍,并拿出名单递给魏拯民。魏拯民和杨靖宇看完名单,两个人都陷入思索中。马迁安则满不在乎的吃着陈甜甜寻来的苞米粒,喝着蘑菇汤,吸溜吸溜的吃得欢实。
过了一会儿,魏拯民抬起头直视马迁安,问道:“小马,你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这些同志,”魏拯民抖着手中的名单,“他们可都是老战士了,意志非常坚强,你三言两语就说动他们了?我有些不相信,你说说,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不可否认,当时马迁安发挥的确实好,但是现在让他重复那些原话,还真有些记不清楚了,马迁安求援似地看了看陈甜甜。
陈甜甜也猛然想起当时的情形,当时她就觉得马迁安动员的水平高,自己好像还夸了一句‘像我们魏书记似地’。陈甜甜的记忆力不错,当场复述了大半,基本意思都说出来了,马迁安在旁边时不时插一句,“我真那么说了?”或者,“那是我说的?”以表达惊奇。
陈甜甜复述完毕,看到马迁安还在扮猪吃老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说:“装啥呀?你不就是这样说的嘛!”
杨靖宇和魏拯民听的目光炯炯,显然很欣赏马迁安的动员之语。
马迁安装不下去了,他一摸脑袋,带着一丝不好意思说道:“难道我是个天才?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
此话一出,杨靖宇和魏拯民不禁都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连说有意思,有意思。
“可能是当时,我真不想让他们就这样牺牲,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险中求胜吧。”马迁安掩饰自己。
魏拯民接过话,沉吟着说道:“你不简单,很有急智,理论水平不错,刚才听甜甜说你与李凤山那伙子人搞的不错,有没有兴趣过去,改造一下他们?”
马迁安一听,连连摇手,“魏书记,您也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这还不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嘛。我可不去,我还想跟着司令继续进步呢,对了,司令,我这回可打死好多鬼子,能入党了吧?”
杨靖宇笑而不答,努努嘴,让他跟魏拯民说。
马迁安不满的嘟了一下嘴。
魏拯民详细询问了一下这几天战斗情况,然后拍着手里的名单,对杨靖宇说道,“嗯,看这个情况,这几名同志除了伤重的,其余的人大概能活下来,鬼子现在搞得宣传攻势也很厉害,很能迷惑人,不会轻易杀害投诚的抗联。这样我们得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掩护条件了。”
“什么条件?让他们立功?”杨靖宇笑着说。
“可以,我们把几个废弃不用的密营地点想办法通知他们,让他们在鬼子那立功吧,以后说不定会发挥奇效的。”
“可怎么能把这消息送过去呢?谁能接触到这些伤员?”
“还是得冒一下险,你记不记得程兵投降时带走了115名战士?其中有一个已经通过他的家人找到我们了,他表示他不想投降,都是程兵逼的,不跟着程兵走,立刻就会被枪杀,所以是被迫的。”
“信得过吗?”
“嗨,死马当活马医吧,先考验这个叛过去的战士一回,考验通过了再交代任务,就这么地了。哎?”魏拯民突然想起来,“你们不是被程兵挺进队包围了吗?后来我们的人上来也不知道这个战士有没有死,要是死了,那他可真冤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误伤自己人的事是有,潜伏了多年的间谍,没有死在暗战中,死在自己战友的枪炮下屡见不鲜,不会那么倒霉吧?
几个人先把这事放下,等特务队的人来了再说。
杨靖宇刚才听到书这个词,就一直回想着什么,当派间谍的事儿告一段落后,他突然问道:“对了,安子,你能不能记得《论持久战这篇文章,你给我们背一背,我记下来。
“什么论持久战?”魏拯民不知道这个事。
“安子啊,跑崴子,接触到了很多外面的信息,有很多是我们急需的,让他说一说,等他说完了,我们再合计合计。”
马迁安不敢怠慢,仰起头,眯起眼睛,搜肠刮肚的开始背诵这篇文章。杨靖宇下笔如飞,在黄草纸上快速写着,生怕拉掉一个字,碰到马迁安思索的时候,大家都秉心静气的耐心等待,不敢打扰。
马迁安背的越多,魏拯民的眼睛就越亮,最后都闪烁成两颗亮晶晶的葡萄摸样,他强自抑制住激动,不停的搓着手掌,显而易见,他有了共鸣。
当然,马迁安不可能一字不差的记得,但也没有大的遗漏,当年这篇文章也是他下了功夫研究过的。当马迁安摇头晃脑的背完,一抬头就看见一脸激动的曹亚范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嘴,他立刻吓了一跳,曹军长的轻功真不错,摸上来了。
马迁安双手一摊,表示背完了。
魏拯民扶了扶眼镜,尽量压制着自己,连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一直想与中央联系上,去年派了两拨人去延安,一直没有回信,可能路途上出了意外。你把你在SL看到的,听到的关于我们党的事情都说说。”
哎呀,这事情太多了,马迁安回忆着40年以前的有重大影响的会议,事情,一件一件慢慢道来,他看得出,杨靖宇和魏拯民是多么需要这些,在敌人四面包围之下,信息太缺乏。马迁安不担心他们的盘问,这一切信息在SL的报纸上都可以查到。
“这么说,史大岭都称赞毛主席了?还说他是中国革命最无可挑剔的领袖?”魏拯民问道。
“是啊,报纸上就那么说的,我懂一些俄语的,跑崴子的时候跟老毛子学的。”
杨靖宇瞪他一眼,说:“同志。”
魏拯民很有政治头脑,他曾经说过,“革命不能光靠勇敢和热情,还要有政治头脑,要有远大理想。政治是武器,它不但能使我们进步,更能有力量打击敌人,咱们抗联的每一个指战员都要做政治宣传员。”
魏拯民敏锐的感觉到,SL人或者说共产联盟已经承认了毛鸿泽的地位,党内的路线斗争已经告一段落,但是为什么SL人不通知他们与自己的中央联系呢?为什么不将这里的情况通报给中共中央?难道有自己的算盘?不行,得尽快弄清情况,像现在这样,像个没娘的孩子似地,谁都不管,这样下去,人员就都打光了。
魏拯民想再派人员与中央联系,路途有两条,一条是国内路线,穿过满洲,在穿过日占区,去延安。这条路非常难,已经派出的人员好长时间没有音讯就说明问题了。另一条就是穿过国境线,直接到SL去,这条路只有一关,就是国境线,只要过去了,就可以跟S方面说明情况,上莫斯科找到中央派到共产联盟里的代表,就可以反映情况了。即使接触不上S方,也可以打探到很多急需的信息,可以作为参考指导抗联下一步行动。要不要这样办呢?
“老杨,我有个想法,你看是不是派人到SL去,找我们的中央代表?请中央给我们指示,派一些干部?我们太缺乏有组织能力的干部了。”魏拯民征询杨靖宇的意见。
杨靖宇沉思一会,答道:“我同意,另外我们还要想办法通知周卫中,李兆麟他们,我们同其他几个省委的同志一起行动比较好。”
杨靖宇与魏拯民在探讨具体的细节问题。不过他们商量他们的,马迁安却有点支持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当他眯了一小觉醒来的时候就见大家都在看他,感觉不对,问道:“司令,书记,你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呀,俺又不是山鸡。”难道是?不是吧?难道要我去老毛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