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侥幸逃过一劫,可是大西国的人没有那么幸运,在入夜时他们准备渡过洛水,然后大地摇晃起来,河道开口,冒出浑浊的黄水。
先入水的军士是活不成了,但是地动山摇,那些虎豹最先感应,四处乱窜,一时间不知道践踏了多少军士。
接着无端天上乌云猛地汇聚,雷鸣闪电轰然而下,一时间风云变色,天地间俱可见得粗壮的闪电从云端劈落下来。
浩荡的天威面前,区区大西国的军队简直微不足道。
大西国的国主在这天威下,瑟瑟发抖,周遭乱成一片,他只能在亲卫的护佑下,面前不被乱军冲散,可是大地犹自在晃动,一条条裂口,冒出浑浊的地下水之余,还吞噬了许多军士的生命。
虎豹豺狼的动乱,将局势推向更恶劣的地方,由于灾难来得太过突然,国主根本没有时间准备。
这一役他是带来了大西国的精锐,如果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这样做,只是他没有那能力可以让时光重来。
电闪雷鸣,疾风暴雨,天地漆黑一片,身周死命维护他的亲卫越来越少,脚下到处都是泥泞,不远处一道闪电劈落下来,他仿佛闻到了人肉焦糊的味道。
在这种天气里,刘梦得都没法施展厉害的道术,他如一盏孤灯,在暴风雨中点燃,从遥远处飘来,照见大地上的苦难军士,那些高高在上的将领,此时同普通军士没有区别,俱是天灾下瑟瑟发抖的蝼蚁,挣扎求生,或者已经消亡。
刘梦得终于寻到了国主,他坐在一个小土包上,土包里面都是对他忠心耿耿护卫,神色涣散。
刘梦得的一点火光照醒了他,大雨噼里啪啦落在他身上,在他清醒时给他最严厉的鞭挞。
他木然道:“怎么会这样。”
刘梦得叹息道:“当有此劫,当有此劫,国主你随我走吧。”
“走,走去哪?”国主木木地说道。
“去一个能让你好好休息的地方。”刘梦得轻声说道,声音穿透风雨,落在国主耳中。
“孤一闭眼,见到的全是他们的魂灵,如何能睡着,大西国起于十里之地,至今有千里疆土,期间不知道有多少血泪,但今夜这些血泪铭刻的故事都将淹没了,孤还能去何处,国师你告诉我,这场灾难是否偶然么,还是你说的那位西梁城城主之子故意所为?”国主仿佛活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待揭开这个疑惑,否则他死不瞑目。
刘梦得道:“贫道不知。”
国主道:“国师你带我去见他一次,我要问清楚。”
刘梦得幽深的眸子看着他,沉吟一会,道:“随我走吧。”
他袍袖一会,一团清光就把国主国主,两人化成一条火线往解阳山而去。
到了解阳山已经是清晨了,花木幽深,空山鸟鸣,人烟渺茫。
第一缕晨曦从云层透下,照耀在草木上的露水上,美轮美奂。
当国主见到沈炼第一眼时,他在修剪花枝,动作如行云流水,即使他见过最好看的舞蹈,也没有沈炼修剪花枝时的动作自然顺畅,而且充满魅力。
头发苍白,形容枯槁的他,禁不住有些自惭形秽,一声宛如黄鹂的清脆童音响起,“你怎么又来了,这个人是谁?”
刘梦得对着小姑娘微微一笑,然后对着沈炼道:“前辈,国主想见你,晚辈不忍拂他心意,所以带他来见你了。”
沈炼恰巧修剪完所有花枝,转过身来,眉目如画,飘然若神,深邃的眸子看着刘梦得,道:“不是谁都可以见我,今后你要替我守山十年,还了你今日的冒昧。”
他说话平淡自然,但是教人难以违背,刘梦得打了个稽首,应允下此事。
沈炼有不可思议之能,刘梦得能见到他,乃是因为机缘,亦是因为沈炼要见他,大西国的国主显然没有这个缘分,亦是沈炼不打算见的人,刘梦得将他带来,便早有这个准备,而且不是谁都有资格欠沈炼的,他不但不会心生怨气,反而以能入沈炼法眼而欣然。
国主张开苦涩的唇,道:“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孤,直接就将孤的军队,全部以术法害了,那可是一万条活生生的人命。”
沈炼并没有看他,悠悠道:“你们不值得我出手,那只是天意。”
“天意,天意又怎么会如此的巧合,刚刚在昨晚上降下天灾,而且你母亲还提前一步将所有军队都撤走了,辎重都没有要。”国主猛然大声道。
沈炼负手道:“因为我知天意。”
国主惨笑道:“你会遭报应的。”
“谁敢报应我。”沈炼淡淡笑道。
国主不知从何处生出力气,一脚起步,往沈炼身上撞去,陡然间发现前方的景物发生变幻,他已经立足虚空,底下是幽不见底的山崖,从高空落下,良久之后才有回响。
沈炼看着刘梦得道:“他不是恨我,只是恨他自己。”
刘梦得道:“我知道。”
沈炼轻声道:“我有些无情了,其实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是懒得去做,昨晚的天灾虽然我早有所知,但根源在你。你种下桃核,其中的邪气搅乱了这附近的灵机,随之影响了洛水,九年的潜移默化,地壳运动发生变化,才导致了昨晚那样的结果。”
刘梦得一怔,他纵然想到任何可能,都没有想到天崩地裂,雷鸣电闪的大灾难,其源头只是因为他种下大兄所化那颗邪异的桃核。
他丧气道:“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不会那样做了。”
沈炼道:“我听过有一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这话本是没有什么道理的,但可以用来安慰你,你听了或许会好点。”
刘梦得苦笑道:“前辈,我该多谢你安慰我,还是该恨你没有一早提醒我。”
“我不在意,记得守好玄都观十年,我会回来的,希望到时候你还在。”沈炼抱着妹妹,骑上了黑虎,翩然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