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带着凉意的阳光下,罗金瓶笑靥如花地望着面前的罗锦言。
一晃五年过去了,小哑巴倒是长高了。
她打量着罗锦言身上的湖蓝海棠折枝妆花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墨绿色镶白狐狸毛的披风,梳着双螺髻,插着两柄镶红宝石的银发梳。
罗金瓶微微松了口气,背脊挺得笔直,小哑巴的这身衣裳虽然都是上好的料子,可比起自己身上的洒金小袄和缂丝裙子,可是差得多了,更别说自己头上新打的金步摇了。
“惜惜,你还认识我吗?”她甜甜地问道,她终于可以直呼其名了,再不用恶心巴喇地叫什么妹妹。
罗锦言微笑点头:“瓶姑娘,好巧。”
罗金瓶瞪大了眼睛,声音扬得很高,惹得路过的人纷纷看过来:“哎呀,惜惜,你的哑病好了?会说话了?”
夏至闻言气得变了脸色,这个罗金瓶是怎么回事,大街上就这样说小姐。
罗锦言却面色如常,她淡淡地说道:“嗯,好了。”
罗金瓶笑道:“听说你和罗大人搬到京城了,住在哪里?改日我去登门拜访。”
罗锦言嗯了一声,道:“住在杨树胡同。”
罗金瓶就对跟在身边的丫鬟道:“是杨树胡同,你们可要记下来。”
丫鬟们连忙说记下了,罗金瓶这才对罗锦言道:“惜惜,你改天也来我家玩吧,我家就住在顺天府衙门后面的四喜胡同,你到那里一打听官媒罗家,全都知道。”
“官媒罗家?河间罗家?”罗锦言终于有了兴趣。
罗金瓶没想到罗锦言竟能说出河间罗家这几个字,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笑道:“对啊,就是天下第一媒的官媒罗家。”
夏至恼她方才说自家小姐的话,但笑着讥讽道:“哎哟,还真不知道昌平罗家啥时变成河间的了。”
罗金瓶看都没有看她,眼睛盯着罗锦言,道:“惜惜,我还有点事,改日咱们再好好聚聚。”
罗锦言再次向她颌首,直到罗金瓶主仆走远,夏至才忿忿地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她该不是认了什么干亲吧?”
昌平罗家和河间罗家没有一点儿关系。
昌平罗家祖辈就是昌平农户,后代子孙经营有道,开了铺子,置办田庄,后来出了罗绍这个进士,成为公认的耕读之家。
河间罗家却是世代官媒,子孙之中做不成官媒的,也会做私媒,开不起冰人馆的,也能摆个说媒摊子。
这两个罗家虽然都在北直隶,但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
罗金瓶的父亲是罗武,他是罗家的旁支,可也是昌平罗家人,和河间的那个罗家没有关系,他的女儿怎么就成了河间罗家的姑娘了?
夏至想不明白,罗锦言当然更想不明白。
她还在很小的时候,便把河间罗家和自己这个罗家的关系弄清楚了,可现在罗金瓶这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说话,还是悠闲地逛了苏州街,这才回了杨树胡同。
秦珏目送着罗锦言走出书局,他转身也走了。
就在书局不远,有间蜀风楼,这里的东家是四川人,经营的是京城里独一无二的川菜。
长在番邦的辣椒和麻椒,前朝时传过来,并没有受到关注,农户们也没有人种植,没想到却在蜀地受到青睐。但京城不比四川,这间蜀风楼是去年开的,直到现在依然门可罗雀,但秦珏喜欢。
沈砚明天又要去宣府,秦珏在这里给他践行,原本准备走了,白伯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对他耳语几句,秦珏便让沈砚等一会儿,他跟着白伯走了。
沈砚知道秦珏在附近有间书局,倒也没有在意。秦珏没有买单,他是不会走的。
他原以为还要多等一会儿,可没想到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秦珏就回来了。
“怎么了?你那书局着火了?”他懒洋洋地问道。
“小狗快死了。”秦珏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不可能,我娘把那狗当闺女一样养着,它做月子时还专门请了两个嬷嬷侍候,它生的小狗个个壮实,怎么被你抱走就要死了?”
秦珏眼睛一亮,把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快把侍候你妹子的嬷嬷给我一个。”
“我妹子?”沈砚瞪眼。
“你不是说你娘把它当闺女一样养着吗?”秦珏一脸的认真。
沈砚一下子跳了起来:“秦玉章,你等着,我从宣府回来再找你算帐!”
“好了好了,你快去把那嬷嬷借我用用。”秦珏催促他。
沈砚直皱眉:“那是我娘的人,我弄不出来,不过嬷嬷身边的小丫头倒是能弄个出来。”
秦珏无奈,道:“丫头也行,不过要快。”
沈砚应声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秦珏笑道:“你和我说实话,你把小狗给谁了?我才不信你会在明远堂里养狗呢。”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记着把那丫头的卖身契一并给我,我买了。”
沈砚上上下下打量着他,道:“你要丫头我就是偷也给你偷出来,不过你去东海一定要带我一起去。”
“东海暂时不去了,等我从扬州回来看看形势再说。”秦珏说道。
“怎么又不去了?那马呢?”沈砚问道,重又坐到桌子前。
秦珏低声对他说道:“我只是暂时不去东海而已,马匹的事还按原本计划,你这次去宣府是最后一单,今上即将征讨瓦剌,宣府重开马市之举势在必行,我们做完这一单见好就收。”
沈砚撅着嘴,有些不太高兴,好一会儿才道:“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全听你的,不过你若是偷偷摸摸去东海不带着我,我绝对不依你。”
秦珏道:“行了,到时再说,你快去找丫头吧。”
沈砚这才笑嘻嘻地走了。
秦珏想了想,叫来明月,道:“你去找身破衣裳过来,越破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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