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杰的脑袋里轰隆一声,像是有一道屏障瞬间崩塌。
杂货店丢孩子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多想了。
“秦侍郎是如何找到这孩子的?”欧阳杰问道。
焦渭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是被拍花党拍走的,又卖给了人牙子,没过几天,人牙子便接到一单大生意,便把这孩子连同另外几个又转手卖了。也是这孩子命大,我们大姑爷抓住那些买孩子的贼人,把他救了下来,能找家的就把他们送回家,找不到家的那些,便养在庄子里了。”
根本不用细说,欧阳杰也猜到这些孩子是怎么回事了。
秦珏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去抓人,这些孩子应该就是准备送进宫里的吧。
王承秋的死,果然是秦珏处心积虑后的手笔。
他不但杀了王承秋,还把给王承秋提供孩子那些人,连同那些孩子全都找到了。
因为以前凌虚子让人偷孩子的事,王承秋非常谨慎,他用来给皇帝采补的孩子,全部都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这些孩子大多是家里卖的,只有为数不多的,是像杂货铺这孩子一样,是拍花党拐来的。
据欧阳杰所知,王承秋把他采办孩子的渠道隐藏很深,却没想到,还是被秦珏一锅端了。
现在秦珏也还不到三十岁,就有如此大的能力,假以时日,纵观整个朝堂,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欧阳杰忽然又觉得秦珏不像赵极了,呵呵,当今天子可不会安置几个小孩子。
他的嘴角动了动,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横下心来。
与其让杂货铺给焦渭报信,再像丧家犬似的投奔秦珏,还不如就趁现在,也给自己留几分颜面。
做人不能一条路走到黑,但是每个转弯也不能太难看,否则他这丧家犬的模样,就会被秦珏记一辈子。
他抱抱拳,对焦渭道:“秦侍郎宅心仁厚,令欧阳某佩服,不知焦兄可否替我引荐引荐?”
焦渭暗暗松了口气,这个差事到了此事,才算是完成了。
他哈哈一笑,道:“欧阳兄太客气了,若是赏脸,不如今晚就住到我那里。”
这些年,欧阳杰跟着杨善宗无功也有劳,到了如今,杨家不能回去,高家要杀他,他也该到了要转身的时候了。
欧阳杰心里明镜似的,不论这两名轿夫是否真是高蕴派来的,那么他今天正好可以试一试。
如果真是高蕴派来的,见他整夜未归,两名轿夫也下落不明,便会猜到是没有得逞,高蕴一定不会闲着,他还会搞事情。
“好啊,那就讨扰焦兄了。”欧阳杰说道。
刚才他是请焦渭帮他引荐秦珏,而焦渭并未应允,只是邀请他去自己那里,也就是说,焦渭要带他去的地方,是能见到秦珏的。
他欣然应允,两人汇了帐,起身离开了苏州会馆。
焦渭一身轻松,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欧阳杰也舒了口气,虽然还没有见到秦珏,但秦珏的做派,连同秦珏用的这些人,都和杨家不同,也和高家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他感到很舒服。
早年焦渭也住在杨树胡同,后来他把家眷接到京城,儿女们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罗绍便把自己的一处三进宅子半卖半送给他,那处宅子离杨树胡同很近,他的长子去年成交,儿媳已经有孕,女儿的亲事也定下了,正在准备嫁妆,小儿子只有三岁,是老来子,远远地看到焦渭,便张着小手扑过来。
焦渭也没避忌,弯腰抱起小儿子,在儿子那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亲,自豪地对欧阳杰道:“这个是最小的,在京城出生,小名就叫京生。”
焦渭的太太也是绍兴人,来到京城几年了,还是不会说官话,一口地道的绍兴腔,见焦渭向人家炫耀老来子,她有点不好意思,责怪地睨了丈夫一眼,向欧阳杰福了福,客套两句,便带着儿女们要退下,该去准备晚膳了。
焦渭笑着对欧阳杰道:“今天你要尝尝这家的绍兴菜,厨娘是内人从绍兴老家带来的,很地道。”
欧阳杰连忙向焦太太拱手:“烦劳嫂夫人了。”
焦太太连忙摆手,焦渭对太太说道:“大姑爷会来,备几个大姑爷喜欢的菜。”
焦太太带着儿女们应声而去,京生却不肯走,吵着要找爹爹,焦渭宠溺地把他抱起来,父子二人一起陪着欧阳杰去了书房。
欧阳杰终于安心了,秦珏会来。
看着焦渭这一大家子人,欧阳杰五味杂陈。他有几年没有见过妻儿了?三年了,还是三年前妻子带着儿女到四川,一家人团聚了几天,后来四川失守,他跟着杨善宗由四川回到杨家祖宅,之后又来到京城,再也没有见过妻儿了。
他一转眼,便看到京生正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那张小脸随了焦太太,白净秀气,不对,是焦家一家人全都长得白净秀气,焦渭和太太很有夫妻相,连同儿女们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时,小厮跑了进来:“先生,大姑爷身边的明月来了,说大姑爷已经从衙门出来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该到了。”
焦渭对欧阳杰道:“欧阳兄,您在这里小坐,我出去迎迎大姑爷。”
欧阳杰连忙欠身:“焦兄请便。”
焦渭要出去,京生也要跟着,焦渭牵着京生的小手,笑呵呵地出去了。
看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欧阳杰忽然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果然,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便响起了请安声,欧阳杰站起身来,率先进来的焦渭,京生没有跟着回来,可能是被焦太太让人抱走了,紧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欧阳杰见他身穿绯色绣孔雀官服,二十几岁的年纪,年轻英俊,虽是文官打扮,但身姿笔直,英气逼人,便知道这就是秦珏了。
不等焦渭引见,秦珏便微微一笑:“这位便是欧阳先生吧,久仰。”